覆在身后的手指微微捻了捻,就有什么东西从纪君卿手指散开。
纪君卿面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说:“本王什么也不想做,只是听说你被抓了,特地来看一眼,今日看着了,也就放心了。”
左鳌心里不信,不是他脑子想得有多清楚,纯粹是一种直觉。
但纪君卿当真只是站在门外,甚至都没有往前走一步。
最后和左鳌对视了一眼,在左鳌警惕戒备又怨恨的眼神下,纪君卿转身离开了牢房。
左鳌盯着纪君卿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对,但一时间又琢磨不出来。
在牢房里走了两圈,左鳌阴沉沉地想,等明日出去之后,他无论如何也要把秦怀玉给拉下马,就算秦家出来力保也没有用。
至于太后那边左鳌倒是并不担心,不就是几个女人么,还是青楼妓女,就算冤枉了她们又如何?
要真惹怒了他,他干脆派人把她们都给杀了,到时候死无对证,谁能拿他如何?
对于纪君卿,左鳌觉得这简直是送上门来的一个惊喜,他没记错的话,太后现在可是忙着到处找人呢。
他也想去找纪君卿来者,之前还以为没机会,没想到纪君卿自己送上来了。
怀揣着这些想法,左鳌并不怎么安稳地在牢房里小憩了一下。
纪君卿从地牢出来后,就见到正等在地牢门口的陈檀。
陈檀往里面看了眼,低声询问:“王爷可都处理妥当了?”
“明日就能见结果了。”纪君卿说。
陈檀点点头,没有再多问。
毒药纪君卿是从池云筝那儿拿的,池云筝并不知道纪君卿要拿去对付谁,不过不管纪君卿是要对付谁,只要纪君卿要,她都会给。
在床上翻了一个身后,身旁空着的位置终于有了人。
池云筝直接滚到对方怀里,纪君卿也正好伸手接住她。
纪君卿身上还是凉的,应该才回来没有多久。
他把手往旁边移了移,避免池云筝碰到。
但池云筝却主动把他的手捞过来,又与他十指相扣。
“娘子?”纪君卿疑惑。
“你手那么凉,还往被子外面放做什么?”池云筝说。
“我是怕冰到你。”
池云筝闭着眼睛,嗅着身边人熟悉的味道,一颗心也慢慢平静。
“都夏日了,能有多冰?”
纪君卿没再说什么,只是把池云筝抱得更紧了。
屋内一时安静,纪君卿以为池云筝又重新睡着了的时候,忽然听到池云筝问:“你心情不好。”
说是问,语气却是笃定的。
纪君卿在黑暗中勾了勾唇角,笑道:“娘子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池云筝说:“你往日回来了总要与我说一会儿话,今日却什么都没说。”
纪君卿沉默,他今晚回来后的确什么都没说,哪怕知道池云筝醒了也没有开口。
池云筝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纪君卿的回答,思忖片刻说:“算了,你不想说就早点睡吧。”
嘴上说着算了,她人也顺势就要离开纪君卿的怀抱。
纪君卿反应迅速重新抱紧了她,将下巴搭在她头顶,低声问:“娘子生气了?”
池云筝不回答,纪君卿闷笑了两声,磁性的声音震得纪君卿耳朵都抖了抖。
换往日池云筝就直接扑上去了,但今晚她不动如山,仿佛没有被纪君卿勾引到。
纪君卿笑了一会儿察觉池云筝没反应,就知道自己的美男计失效了。
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纪君卿终于开口。
“也不算心情不好,只是我以前最讨厌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铲除别人的人,而如今......你说我往后会越来越冷血么?”
他今日去见左鳌,无论他给左鳌找了多少个适合左鳌去死的借口,但仅仅于战场、于大康的军队来说的话,左鳌留着比不杀更合适。
这份答案,先帝当年就已经给出来了,甚至他自己当年的选择也是如此。
他当年只是不希望左鳌做将军,并非要杀掉左鳌,便说明他自己也是认可左鳌的能力的。
但今夜,他亲自去给左鳌下了毒,是他亲手杀了左鳌。
纪君卿心情很沉重,他能感觉到,在他去做那些必须要做的事情时,他一点点在改变,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可以拍着胸脯说自己问心无愧,从无亏欠的纪君卿。
他这样做真的对吗?他有朝一日也会变成太后或先帝那样吗?
那并不是纪君卿想要的,他也时常暗自反省自己,但他还是越来越为自己的利益考虑了,这似乎已经成为了他现在的本能。
池云筝听着他低低的语气,尽管听起来还算平静,但池云筝能感觉到他说这话时心里的茫然。
说到底纪君卿也不过才二十多岁,放现代也就是个刚出社会的年轻人,他现在所表现出来的一切已经足够成熟稳重了,只是他仍时常怀疑自己。
“世间之事,甚少十全十美,想要得到什么,必然会舍弃什么,你只需要知道你走的路是清晰的,你要做的事是必须做的,那么你只管往前去做即可,以后你会变成怎样的人,不如以后再说?”
池云筝语气轻松,并不担心纪君卿有朝一日会被权势蒙蔽了眼睛。
倒不是她有多么相信人性,这世上最不值得考验的就是人性了。
只是当初她答应从上河村离开,跟随纪君卿的时候,心里早就已经想好,她会时时刻刻提醒纪君卿,绝不让纪君卿遗忘初心。
这些话她从未对纪君卿说过,因为池云筝自己也并没有百分百把握能做到,但她心底一直存着这样的念头。
纪君卿叹了一声,琢磨了一会儿池云筝的话后,说:“娘子说得对,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世间哪有桩桩件件都如意的呢。”
“既然如此,就别再多想了,早些睡吧,明日不是还要去听审么?”
纪君卿眼眸暗了暗,是了,明日不仅要听审,还有另外一件事。
“好。”他应了声,低头在池云筝脸上印下一吻。
房内重新归于平静,二人的呼吸都渐渐平稳,似乎是睡着了。
不过若此时点亮蜡烛或煤灯,就会发现两个抱在一起的人竟都同时睁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