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让你出城的公文,我现在要带兵去疏通河道重建堤坝,估计没有多余的兵力护送你去宁源府了。”
王荣轩从怀里掏出还带体温的行走公文,上面明晃晃的印着他的将军大印,如此一来就是比路引还好用的东西。
“疏通河道重建堤坝,将军的那些人好像不够吧?”崔堇娘压下拿到公文的兴奋,“而且水位仍然上涨的话,不是很危险么?”
“王某不会因为前路危险而放弃,行军打仗为的不就是保家卫国,我王家的男儿郎从来都是流血流汗不流泪,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如果连我都退缩了,那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该如何?”
王荣轩眼底没有迷茫,反而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变得晶亮,风尘仆仆的脸都熠熠生辉。
王家百年家族,从小会说话开始,就被教育的是忠君爱国,不论何时何地,都要谨记作为军人的天职和使命。
他如今手里也不过几千人,除去保护本地治安的,能带走的也不过两千人,而且干这种事情吃力不讨好,没出大事还好,出了大事就会容易背锅。
可越是这样,他就越不能袖说旁观。
在其他人眼里是官职不保,可在王荣轩的眼里,是无数百姓的血泪,崔堇娘崩溃的样子他还记忆犹新。
如果说当地的水域情况让他揪心,那崔堇娘绝望又苦涩的脸更是揪疼了他的心。
表妹失踪十几年,不知道过着怎么样的日子,如今丈夫昏迷,儿女还小,他这个当表哥的没能帮衬什么,最起码能用这把力气换她不被噩梦所扰。
“明日我就先走,娘子也赶紧离去,等到宁源府安顿下来,有难处可找这个店铺的掌柜,或者有王家族徽的镖局,都会竭尽所能帮你。”
王荣轩递给崔堇娘一张纸,看着她眼底的波动不知为何,手就不受控制的捏了捏她的脸颊。
绝美无暇的脸被扯的微微变形,但也多了些娇俏和可爱,仿佛回到好多年前的记忆里,那个粉糯纯净的小姑娘。
“等下次见面,希望娘子你能多笑笑。”
说完王荣轩就转身离开,反而留下崔堇娘捂着脸微微发楞。
在刚才脸颊被扯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就出现一副画面,一个缺牙的小郎君揉着她胖嘟嘟的脸蛋做鬼脸,后来她吃痛的哭了,身后立马冲出来几个更壮的郎君。
直接揪着那调皮的熊孩子一通暴揍,刚才嘚瑟现在就这么悲惨的拎到她面前道歉。
“咯咯咯,十二兄也成花脸猫喽。”
女童清脆的笑声弥漫开来,将哭鼻子的熊孩子也逗笑,和着鼻涕眼泪一起,别提多滑稽了。
“十二兄……”
崔堇娘喃喃的默念着,那是她从来没有过的记忆,为何会突然想起。
想着刚才王荣轩那坦荡又无畏的模样,心中一种陌生的感情在激荡着,不似和慕郎一样倾心刻骨,不似和风郎思娘般爱怜,而是那种隐隐的安稳和依赖。
但当崔堇娘想要细细回想的时候,又被脑子里的疼痛所刺激,所有的画面都烟消云散。
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很快就被崔堇娘手里的公文冲散,他们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彻底远离灾祸的源头,尽管没人护送,她就是爬也能带着家人爬走。
“承福,明日去找镖局,价格贵点也无所谓,我们尽快离开。”
崔堇娘说完,就告诉孩子们他们要离开的消息,风郎和思娘对陌生的地方很向往,也开心的跳起来。
所幸现在食肆也关了,崔堇娘更能专心的收拾离开的东西。
需要用的衣物,药品,食品粮食,还有各种随身携带的东西,都有序的塞进马车里,最后就连她平日用的织布机和纺车都拆卸了过上油布系在车顶。
为了能出行方便舒服,崔堇娘甚至还做了有二十斤棉花的大杯子铺在车厢里,可以让大家在里面修整。
这边崔堇娘安心收拾东西,那边薛承福也积极的找镖局,但好巧不巧的,不是人家不接散客,就是没有多余的人手。
而且,他最近在街上走动,明显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
“难民?街上出现难民了?”
正在吃饭的时候,薛承福当成闲话说了出来,可谁知崔堇娘却惊得连筷子都掉地上了。
难民的出现只是一个预兆,往年也会有因为雨季有房屋损毁的例子,三三两两的难民过来讨生活倒不足为奇。
可是上辈子这个时候,难民会越来越多,先是几个,后来是十几个,再后来就越来越多,直到连大家的房屋一起淹没,都成了难民。
“娘子,你怎么了?”薛承福听到了那天崔堇娘的谈话,心中也升起不安“是洪水要来了么?”
此处没别人,崔堇娘脸色阴沉的点点头,掐算时间来看,此时已经有了水灾来临的苗头,所以大家要更快的加紧速度。
一听这话,薛承福再也不敢怠慢,更加努力的去找,两天的功夫,一双鞋都要磨坏了。
而崔堇娘把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突然想到后院还有马上结果的辣茄苗,这些可是宝贝,都小心翼翼的栽种到一个木头槽子里,钉在马车边上。
别看这些东西不多,可是她却整整弄了两个时辰,好不容易松口气捶锤发酸的后背,却发现前院特别安静。
“风郎思娘,你们在哪?”
感受着院子里的静谧,崔堇娘突然有种烦躁的感觉,扭头看着祁安正在屋子里睡觉,两个小家伙很少出去玩的啊。
刚想着要出去找找,就听到门外吵闹的声音,崔堇娘赶紧跑出去,就见好几个人拎着一对儿女愤怒的跑过来。
“崔堇娘,你真是好歹毒的心思,之前有道士说你是灾星我们还不信,现在你竟然咒镇上发洪水,还让你这两个小崽子四处散播谣言。”
崔堇娘被他们说的有些发蒙,尤其是指着她鼻子骂的陈大嫂,恨不得扑过来迟了她似的。
而风郎和思娘更是被吓的大哭,挣扎着要跑过来,奈何被人抓着衣领,只能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灾星就是灾星,她在一天咱们就没一天好日子过,怪不得李大郎昏迷了呢,原来是崔堇娘克的。”
周围人议论的声音就像没有形状的刀,狠狠的刺向崔堇娘,让她瞬间就猩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