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为什么阿兄他们都有阿耶,我的阿耶却从来不看我们呢?”
小小的崔堇娘非常的困惑,一脸伤心的投入到阿娘的怀抱中,她的眉眼温柔娴静,轻轻地抚摸着小女娃的头发,满满的慈爱。
“凝娘的阿耶在帝都,要很久很久才能到这里,所以我们再等等好不好。
而且虽然你没有阿耶在身边,却有好多阿兄阿舅在,外祖父外祖母都那么喜欢你,这里可是阿娘想要待一辈子的地方。”
小女娃被温柔的抱起,随着阿娘步履的轻微颠簸,也忘却了心中的烦恼,渐渐地睡了过去,当然没有看到母亲眼中的复杂和无奈。
而后画面一转,崔堇娘看到六七岁的自己被强拉着送上马车,从此后远离一起长大的阿兄和阿舅们。
那遥遥消失的府邸成了再也没回过的地方,也成了她梦中时常到访的故乡。
“哐当”一声,崔堇娘因为头疼欲裂,直接将手里的托盘摔在地上,她无助的捂着脑袋想要将那股陌生又汹涌的情感压下去,可记忆依旧不断冲击着脑神经。
“啊……不要再想了,我好疼啊!”
陌生的情感,陌生的记忆,都让崔堇娘很惶恐,那些她前世自以为的事情在此刻竟然摇摇欲坠。
明明前世对柳如溪那般冷漠的王家人和亲生母亲,为何在封存的记忆里却是另外的模样?
为何他们那么喜欢自己,却对找到的“亲生女儿”不闻不问?
崔堇娘再次陷入了情感拉扯中,脑海中混乱一片,甚至分不清现实还是幻觉。
不知道此刻是前世临死前的梦境,还是仅仅做了个可怕的梦……
“不怕不怕,阿娘在,阿娘在,”突然,一双光裸的脚停在眼前,而崔堇娘便被带着药香的怀抱搂住“我的女儿,我的凝娘,呜呜呜,阿娘终于找到你了。”
王傲霜抱着崔堇娘泪流满面,感受着女儿那苍白的脸庞和陌生的眼神,她的心就好像被扔进油锅炸了几万遍似的。
所有的可能她都想过,却没预料到女儿会忘了她,怪不得这么多年没有音讯,原来她和王家对女儿来说都成了陌路。
可越是这样,王傲霜的心就越痛,如果不是自己当年的疏忽,若不是一时心软,又怎会让亲生女儿被拐走,这一分别就是十四年。
“我的心肝啊,你可再不要离开阿娘了,你就是阿娘的命啊……凝娘,我的凝娘……”
王傲霜抱着崔堇娘嚎啕大哭,完全没有了以往王家嫡女崔家主母的架势。
此刻,她就是一位女儿失而复得的母亲,她甚至激动的大脑一片空白,只会喊着女儿的名字。
院子里其他的人被一阵阵的喧闹声吸引过来,起初听到思娘和崔堇娘的呼喊以为是有贼人闯进来,结果却看到“贼人”也哭的稀里哗啦的。
一个个都有些懵逼,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大家都站在此处作甚,难道这么快就吃年夜饭了?”
天枢天权记挂着之前崔堇娘的话,今日特地早早回来,手里还拎着两只远近闻名的烧鸡,想着进来给崔堇娘添菜。
结果就看到一个个都目瞪口呆的站在院子里,好奇的伸头往里一看,好家伙,不仅他俩也跟着怔愣,甚至还激动的连说都不会话了。
“三,三,三姑奶奶???”
“我们找了好些天的三姑奶奶竟然跑到家里来了??天枢,你快掐我一下,看看是不是做梦?”
天权指着王傲霜的方向,手抖的和帕金森似的,这是不是就如古人云: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天枢嫌弃的看了眼智障一般的同伴,狠狠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个圈,听到他嗷的一声喊出来,这才满意的扭身出门。
赶紧去驿站给将军报个信,三姑奶奶找到了,而且还和崔娘子相认了,真是可喜可贺的大事,这个年终于能过的完整了。
天枢甚至能想到当将军看到信后,得开心的手舞足蹈,如同山里晃着藤蔓的野猴子。
对于其他人的想法崔堇娘不知道,但当她好不容易从极端的思绪中缓过来时,依旧停留在那微凉又单薄的怀中。
想着刚才看到的画面,还有耳边王傲霜那一声声泣血的呼唤,崔堇娘不用怀疑,眼前这位就是她的亲生母亲。
前世那位遥不可及的贵妇人,此刻竟然光着脚瑟瑟发抖的抱着自己,鼻涕眼泪都蹭在崔堇娘的身上却毫无所觉。
本来在这样的情境下,崔堇娘应该叫她一声阿娘,可是无奈张了好几次嘴,都无法喊出口。
她正想着该如何让王傲霜起身,然后平和的谈一谈,就觉得身上一沉崔堇娘差点被压倒。
屋外的大家看人晕倒了,七手八脚赶紧过来扶起,正在倒座房熬药的沈大夫再次被拎进来看诊,不由得气的吹胡子。
这位娘子怎地这般能折腾,好不容易醒了就得安静调养,哪有不到一个时辰晕两次的。
“情绪波动太大,身子太虚,回头吃点固本培元的药调养着,就不会动不动就晕了。”
沈大夫说完就觉得刚才开的药方得调整一下,就直接疾步离去,崔堇娘想要接着问别的都没来得及。
刚要追过去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衣摆正被王傲霜死死抓着,不由得有些好笑,刚才她晕倒就是这么抓着思娘的,一直到家里都没松开,这才让孩子守着。
没想到,兜兜转转,她们竟然是一家人。
“阿姐……她,真是你阿娘?”
刘含绣看着崔堇娘脸上那复杂的情绪,一时间不敢判断阿姐到底喜不喜欢突然出现的妇人。
要说欢喜,眼底却带着惆怅和陌生;要说厌恶和憎恨,此刻她却小心翼翼的照顾着妇人,就像是易碎的瓷器似的。
崔堇娘正给王傲霜整理衣衫盖被子,听到刘含绣的问题先是一愣,而后看着亲生母亲那张憔悴苍白的脸,哪怕失去意识还是在不断的流泪。
这种骨肉分离后又重逢的复杂情绪,崔堇娘自然理解,重生回来时,看到活蹦乱跳的风郎和思娘,她真的恨不得把两个孩子给揉进骨血里才安心。
伸手握住王傲霜那指节发白的手,纤细的手腕骨节高高凸起,瘦的连一丝肉都找不到,随便伸手一握都能圈住。
想到之前王荣轩的解释,还有沈大夫刚才的医嘱,可见这些年她被病痛折磨的有多痛苦。
“她是我阿娘,我们已经分别有十四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