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惶然站定，片刻不能回神，直等到鲜血漫过手腕，翠微冲过来，一把把她的手从男孩嘴中拔出来。
翠微吓得脸色苍白，一边不断用帕子擦拭汩汩而出的鲜血，一边带着哭腔道：“小姐你怎么不躲啊？”
沈知意恍若不曾听闻，在耳畔充斥着铁柱绝望的嘶鸣哄，眼眸空空地盯着前方。
“这就是你要救的人？”
谢湛拎住了缰绳，声音满是难掩的讥讽：“这就是他们对你的报答。”
沈知意伸手接过翠微手中的帕子，盖在了自己手背上，按住了不断溢出鲜血的伤口，侧脸看向眼底藏着一丝幸灾乐祸嘲讽的谢湛，淡淡一笑。
“不，这是对你们的报答。”
她说的很轻，但谢湛自小习武，耳聪目明，立刻捕捉到了话语里的不同讯息，不由追问道：“你说什么？什么意思？”
沈知意却似乎没有再多言的想法，转身吩咐翠微帮她一起处理剩下的流民。
谢湛正想再问，突然迎面跑来一个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朝着他的马匹就磕头：“多谢五皇子相救！若非五皇子英明神武，今日臣怕是要命丧于此！”
等到那人抬起头，谢湛皱眉侧头方才看清了他的相貌：“沈国公？”
沈岭霎时满脸堆笑，恭维道：“难为五皇子能记得老臣，臣沈岭问五皇子安，五皇子千岁！”
瞧着他满脸毫不掩饰的谄媚，谢湛脑海中却陡然忆起刚才沈知意孤身一人，列阵车马与自己千骑对峙，那般孤傲风骨。
一旁江晚吟和沈雨涵也被丫鬟扶着姗姗来迟，跟在沈岭身后向谢湛请安。
谢湛对这些客套意兴阑珊，却又有心问清刚刚沈知意到底说了什么，一时勒着缰绳，不知是走是留。
江晚吟立在一旁，瞧着谢湛的眼神落在远处的沈知意身上，心中一动，推了推身侧的沈雨涵，柔声道：“雨涵，你心中有什么话就对五皇子直说，五皇子深明大义，必定能体恤你的苦心。”
沈雨涵一愣，霎时明白了江晚吟的意思，她咬着唇角低身福了福：“五皇子，臣女拙见，京城到底达官显贵良多，京郊百里也多是世家猎场，若是仍由这波人四处游荡，冲撞了贵人倒是大事，不若派几位官差押送他们到邻近的黔南，再让他们自行安置。”
谢湛这才收回放在沈知意身上的眼光，垂眸落在沈雨涵身上，眼神定了良久，突然开口问：“你是沈家二小姐？叫……”
他半天没叫出名讳，沈雨涵及时接话道：“雨涵，沈雨涵，多谢五皇子能记得小女。”
谢湛点了点头，意有所指道：“你说的很好，这是个不错的法子，比你那位姐姐，聪慧多了！”
沈雨涵心中得意，面上却仍是极为懂事识大体的样子：“五皇子见谅，姐姐到底从小在乡下长大，睁眼所见都是这些乡民村野，生活也是这般质朴，想来也是有些触景伤情，对这些人感同身受了。”
谢湛淡淡道：“是吗？”
江晚吟叹了口气，声音有些无奈：“我知晓知意这孩子是好心，只是这祭祀的果子原是给公公供奉的，我做了十天，夜夜只睡两个时辰……”
话音淹没在红了的眼圈，但是声音一错不错地落在谢湛耳中，俨然沈知意是个任性自私，不敬长辈的形象已经立了起来。
这头寒暄愈盛，沈知意却全然不在意，只安静穿梭在人群中，给幸存的人送去吃食，有受伤的人，专程停下医治。
只是经历了方才一出，众人瞧她的眼神到底有些防备，在沈知意打算给一位手臂手上的男子上药的时候，男人狠狠一挣。
“不麻烦小姐了，我们都是贱民，您这样尊贵的身份，不用这么为难自己。”
沈知意被带的一个踉跄，幸亏翠微在一旁扶着才没有摔倒，翠微气得眼睛都红了，朝着那个男人骂道：“若不是我们小姐求情，你们刚刚就没命了！如今倒来怪罪我们小姐，还有没有良心啊！”
男人眼睛猩红，朝着沈知意大吼：“谁稀罕你们这些大人物的施舍啊？明明害死我们的也是你们，人人都是人，怎么就我们命这么贱啊？”
他悲痛的嘶吼在风中长鸣，满地死的死，伤的伤，男的女的都忍不住垂头落泪，有那几个心里承受不住的，在连日奔波下早已撑不住，眼泪潸然而下。
谢湛在远处听得一清二楚，看着站在原地垂着头半天不说话的沈知意，心中冷笑。
枉费她还以为这丫头有几分沈济川的风骨和手腕，如今瞧着，也不过是一个除了善良一无是处的莽夫而已。
“你喊两声，那些人就能活吗？”
少女清朗的声音不高，却场上所有人都听得清楚。
“能帮你平冤吗？能帮你复仇吗？能帮你要回你的家产妻女吗？”
沈知意眼神淡淡扫过场上所有人，声音有一种穿透几世的悲伤：“我也曾以为，反抗不了天命，只能一死了之，可是死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得活着，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活着，只有活下去，你总有一天会达成你的目的。”
那男人垂着头半天没说话，显然是被沈知意的话触动了内心。
沈知意微微侧身，隔着人群落在江晚吟母女身上，又滑到沈岭，最后对上谢湛若有所思打量自己的目光，她只浅浅一笑，挑了挑眉。
只不过是轻飘飘的一道眼光，谢湛却有种被人看透内心的恼怒感，他忍不住深深皱眉，冷声吩咐道：“来人，抽出五个京护营，押送他们去黔南，即刻启程！”
一声令下，立刻京护营行动，一群人团团围住这帮子老弱病残，显然就要逼着他们即刻动身。
沈知意抿了抿唇，沉吟着正想怎么拖延，突然只听到远处骏马嘶鸣，一行军队正朝此处奔来。
“玄甲军至，百官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