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男人猛地站起身,匕首抵在了沈知意脖颈。
“你在耍我?”
他眼底的慌乱还未掩去,就镀上了一层沾染了万千血色的威胁,冰冷的刀锋停在沈知意脖颈,似乎只要轻轻一用力,就能夺走她的全部生机。
“如今我引走一条蛊虫,已经打破你身体的平衡,让你身体里剩下的蛊虫躁郁不安,剩下几天他们会因为害怕,在你身体里疯狂乱走,直到找到气孔,钻出去……”
沈知意笑得游刃有余:“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
她太过坦荡冷静,半点没有面对死亡的惊慌,让男人原本腾起的怒意宛如撞上了一团棉花,只能又一点点按压下去。
他勉强忍住杀人的冲动,冰冷着声线质问道:“从刚才你就在算计我?你当真不怕死!”
“我怕不怕不重要,你怕就行。”
沈知意甚而还能盯着脖子上锋利地威胁,懒洋洋伸了个懒腰:“做个交易吧。”
男人冷笑一声,似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就凭你?一个女子,有什么资格与我谈交易?”
沈知意半点没被他的冷笑骇住,反呛道:“有本事别求着女子救你性命,你当真以为普天之下,除了我还有谁能治好你的病吗?”
她说得猖狂桀骜,满是意气风发地张扬,却半点不叫人以为是大话,只让人觉得她似乎当真就有这般本事。
两人无声对峙良久,半晌男人终于收回匕首,冷声道:“怎么交易?”
沈知意心里松了口气,明白在这局博弈中,自己占据了上风,便也坦然道:“你体内还有十二条蛊虫,我可以先用药镇压住他们,叫他们不得乱动,不得繁衍,直到我把它们全部从你体内取出,只是……”
“每隔三月取一条,取出一条,你就要帮我做一件事。”
“不行!”
男人断然否决,死死盯着沈知意:“你胃口未免太大,让我为你做十二件事,谁知道到时候你又有什么歪主意?”
沈知意轻笑一声,“怎么,你的命都值不了十二件事吗?”
“蛊虫本就少见,你身体里一次性出现了十二条,想来这些年,每到阴雨天你都会骨缝宛如万千蚂蚁乱爬,血肉胀痛,甚而有时发作起来,会痛到吐血,损伤五脏。”
眼见着男人表情露出被戳中心事的僵硬,沈知意随意道:“若我是你,金银珠宝都是身外之物,我只要能活着。”
说完,沈知意便不在开口,只静静垂着头,等着男人的回答。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等到沈知意都快没了耐心,男人终于开口道:“好,我答应你!”
沈知意似是早已料定,这才抬头问道:“方才给你取出了一条蛊虫,换一个你的名字,不亏吧。”
男人没有推诿,认真道:“呼延灼。”
呼延……
这姓特别得很,沈知意似乎隐隐记得上一世,自己曾经听过这个不同寻常的姓氏,只是这会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来。
费了半天力气,沈知意终究还是选择放弃,只叮嘱道:“三月之后,南城城隍庙等我,我自有事情安排。”
呼延灼犹豫了一瞬,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不想问我是什么身份?”
“你会说吗?”
“自然不会。”
“那我问什么呢?”沈知意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我只需知道,你内力深厚,武艺高强,可以帮我办事就好。”
她朝着呼延灼摊开手:“给我一颗解药。”
呼延灼方才想起来自己还给沈知意还有翠微喂了毒药,赶紧从怀中掏出两粒药丸递过去。
沈知意却只捏了一颗,看着呼延灼疑惑的表情,沈知意一边给翠微喂药,一边随口道:“我少时给师父试药,早已百毒不侵,寻常毒药更是对我毫无用处。”
等到翠微把手里药丸咽进去,沈知意方才放下她,起身询问呼延灼:“你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一个小师父?大约十一二岁,眼睛有一颗痣。”
呼延灼随口道:“在树林见过,我嫌他聒噪,把他打晕扔在坑里了。”
沈知意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一个手掌大小的药罐子,扔给呼延灼,叮嘱道:“每日用一粒,足够压制到三个月之后,你来找我。”
呼延灼接过药罐,仔细看了半晌,又打开罐子嗅了嗅,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才倒了一粒在手心,服用了下去。
霎时,只觉得一股暖流打通任督二脉,浑身皮肤都仿佛长开了一般,压制住了原本躁动的恨不得蹦出胸口的心跳,困扰多年的疼痛陡然消散。
他有些惊异地看着沈知意,不由疑惑道:“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京里竟然有这般医术高明的人物!”
沈知意懒得回答,卷着袖子,随口道:“想上门灭我满门吗,突然问我什么身份,你不用知道我是谁,乖乖做事就好。”
呼延灼瞧出了眼前的女子看着轻描淡写,说话也古灵精怪的很,然而骨子却是一个极有手腕,善于洞察人心的人物,想在她这里讨便宜,怕不是最后又把自己赔了进去。
他朝着沈知意拱了拱手,“多谢姑娘相救,三月之后,城隍庙见。”
说完,他又犹如一阵风一般,滑进了长夜。
沈知意努力把翠微搬到榻上,看着呼延灼的身影陷入沉思,戎夷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是镇国寺,呼延灼瞧着是一位数一数二的内功高手,这般王霸的武功,若不是受着蛊虫压制,怕是更厉害十倍百倍,突然在这里出现。
他们到底是所求为何?
她隐隐在这死水微澜的京城底下,窥探到了一些山雨欲来风满楼,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沈知意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起身,打算去后山小树林瞧瞧空明师父。这天寒地冻,若是当真叫人在外面睡一晚,怕是命都没了。
她重又拎起翠微那盏灯笼,又用油灯点亮了里头的灯芯,方才举着往小树林去。
按照呼延灼描述,想来也不能把空明扔的太远,她沿路注意着附近的坑洞,终于在一棵榕树下看到了空明露出的一截僧袍衣角。
沈知意叹了口气,只能把灯笼暂时挂在树上,伸手拨开压在空明上头的树枝。在终于把上头所有碎屑树叶,露出空明熟悉的脸蛋时,沈知意脸色一僵,只觉得浑身鲜血都被冰透。
空明大睁着眼,早已没了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