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用我的骄傲赌博!
我拖着疲惫的身形回了家,这样的自由不知道能持续多久,我应该珍惜,不是吗?
我讨厌我自己这种等到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才懂得害怕的态度。
冲动是魔鬼,可是当我冲动的时候从来不会觉得它是魔鬼,更多的它是我勇气的催化剂。
我怕我这样的自由在不久后的某一天就会像一个无足轻重的肥皂泡一样瞬间幻灭了,那时候惊慌已经微不足道。我不想看到我自己一个人手舞足蹈的挣扎,就像一个快要溺水的人一样,没有半分力气。
我筋疲力尽的拿钥匙胡乱的把门捅开,却惊奇的发现老头老太太都在家,他们一动不动的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
我转身关门,顺便收拾了一下自己的面容,“你们怎么都在家啊?不用上班吗?”故作轻松的语气听起来多少有些言不由衷。
“哦!我和你妈很久没休假了,正好请假休息几天!”老爷子对于那件事隐晦的毫不提及,应该已经有人告知他们我会今天出来,所以他们没有太多的惊奇,而且编排好了这样的戏码,怕一不小心刺痛我。
我释然的顺着老爷子的话说:“你们是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了!要不趁着这次机会,您二老去三亚玩儿两天吧?你们也好久都没有出去过了!”
我转头看了眼老太太征求意见,老太太的悲戚忽然不可阻挡,眼底深深的泪意似是被我这句话深深刺痛。
老头也不说话了,我说:“你们为我操劳了大半辈子,是该享福的时候了,可是我却什么也做不了。不如你们就出去走走,过了这段时间再回来,权当我孝顺您二老的!”我笑着,眼神在老头老太太之间往返。
爸爸妈妈的头上凭空生了许多白发,以前妈妈最讨厌白头发,所以频繁的染发,也给爸爸染发,把各自打扮的利利落落的,不曾见过些许邋遢。而现在鬓上潜滋暗长的白发却明目张胆,原来时间与灾难真的能让人变得不再苛刻。
老头子停止僵硬的表情,笑着说:“我们考虑考虑!”
“我们哪也不去,就在家里面陪着你!”老太太带着斩钉截铁的果断,她歪着执意头不看我,现在的我对谁来说都是一个可怕的恶魔。
我拍了拍老爷子的腿,“什么时候定主意了,什么时候告诉我,我给你们定机票。还是越快越好吧!”
我站起身来,低着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我知道我不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可是如果他们不再,我看不到那么多心疼的目光,他们会好受,我也会好过一点。
外面时不时传来低低的饮泣与哽咽声,听得出来是在极力的在控制,可是那些声音还是如此的清晰,清晰到声声似刀,生生的刀刀割在我的咽喉上。
我趴在床上尽情的把自己沉溺在这样自由的舒服之中无法自拔。我看了眼天花板,上面的图案已经看不清楚怎样变化了,可是无论怎样变化以后可能我也不会再揣度了。
晚饭的时候,餐桌上没有了往日的欢声笑语,就像每个人头上都阴云密布一般没人讲话。
老爷子的菜这次大失水准,没有了以前那样的出神入化。而老太太却吃得狼吞虎咽,没有了半句挑剔的指摘。
如果放在以前老爷子做出这样的饭菜,老太太总会暴跳如雷,并且命令老爷子重做,而这次却始终不同了。
我拨拉着手里的米饭,虽然饿却始终吃不下。拘留所的饭菜是难以下咽的,可是饿到极致总能多少吃得下去一些,难道我被养尊处优了多年的胃只是短短两天就已经离经叛道,适应了贫贱?我不明白!也许这未尝不是一个好的开始。
我看着老爷子,坚硬的开口,“爸!你们决定了吗?什么时候动身?”
老爷子很显然没有想到过我这样的坚持与咄咄逼人,那边老太太明显停顿了一下继续狼吞虎咽。“过两天,再过两天!”他轻笑着,带着无奈的敷衍。
“过两天是几天?趁着这两天天气不错,不冷不热的。我想要帮你们定后天的机票,后天就走吧!”我语气平静却态度坚决。
我从来都没有忤逆过他们的意思,而这次我的确不得不了。
老头子抄着已经空了的饭碗看着我,眼神中裹着不可置信,他是不是从来没想到我有这样的决绝?从来都没想过我有这样足够的一个人的勇气?我只知道我是在用一个儿子的资本逼迫他们,仅此一次,不再有它。
门铃这时候响了,老爷子从怔忡中醒来,老太太放下碗筷一个起身,“有人来了,我去开门。”她嘴里充塞着饭菜,吐字有些不清不楚,她逃也似的离开了。
这样的铃声解救了他们,可是却让我陷入了另一段风波。
“你找谁?”老太太难得客气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很明显她已经把杨溪忘记了。
“阿姨,我来找徐枫的。”声音那样的熟悉,是我在拘留所里做梦都会回荡的声音。只需要这轻轻的一声,我所有的心痛都如影随形。
我轻巧的对老爷子说:“我吃饱了,回房了!”
老爷子指指门外,“没听见吗?有人找你。”
“就说我不在!”声音中有我无法适从的冰冷。
我走进了房间,轻轻地关上了门,我想要用这扇门关闭这所有的悲欢离合生离死别。
虽然不到死别,可是可以隔绝我不想看到他们那些惋惜心疼的眼光。
外面细碎的声音时不时传来,“来!进来吧!”老太太的声音。
“阿姨!徐枫不在家吗?”杨溪有些失落是声音。
“他刚刚出去了,有些事!”老爷子撒谎的声音。
“哦!”语气中不无失落,主人家没有留杨溪的意思。
“那我就不打扰了,你们继续吃饭吧!”一边说一边传来缓慢的脚步声。
良久,我以为杨溪已经离开了,却久久听不到关门声。
忽然我的手机在书桌上惊天动地的响了起来,门外的脚步声音急促,很显然是朝向我的房间来的。
“姑娘,你干什么?还有什么事吗?”我妈依然维持着客气。
杨溪走到我的房间就拍门,惊天动地,震动心窝,“徐枫,你在里面对不对?为什么不肯出来见我?”
我没有去碰电话,我要做出房内无人的假象。
“徐枫,你出来啊!我知道你躲在里面。”杨溪气势汹涌的贴在门上叫喊,隔着一扇门我似乎可以感觉到杨溪的心跳、温度以及慌乱的呼吸。
“姑娘,我儿子真的出去了!真的不在!”我爸的谎话说得无可奈何言不由衷。
杨溪对于老爷子的话置若惘闻,“在你心中我就是一个不能共患难的人吗?你太小看我了!你说过的不离不弃难道就是一句可笑的假话吗?难道你就这样的看轻所有的人?徐枫,你难道就这样就准备与世隔绝?那样我看不起你!你活在这个世界上不是单单只为了你一个!”她的话那样的动情,让我在冰凉的心底升起点点的暖云,可是我知道我不可以妥协。
“你说话啊!你难道就真的以为我们会放你一个人走这条路吗?徐枫,你太自私了!自私到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你太骄傲了,以为自己可以承担这一切后果!”杨溪认定了我在房间,她认定了不离不弃。
“滚!”这样的一个冰凉的字眼终于从我的嘴里蹦了出来,我有些不可置信。声音微弱,可是在门外足够听到了。因为我明显听到了杨溪有些不可置信的震颤与惊慌。
我是自私,我不要别人看着我悲伤,不要别人看着我沉沦,不要别人看着我软弱,也不要别人替我的过错买单或者为它而伤。在这些原则面前,亲如父母与杨溪的也成为了我口中的“别人”。
杨溪哭了,虽然没有声音,可是我感觉得出来那种悲哀。
她贴在门上,轻轻地喊了声“老公”,带含血泪。
我倒吸了口凉气,这个称呼那样的刺痛,那样的焦灼。
老太太说:“我们竟然没有一个小姑娘看得透彻,我们的儿子啊!有的是骄傲!”听不出来这句话是夸奖还是讽刺。
“姑娘别坐在地上了,凉!来坐这和阿姨聊聊。”我承认我是在用我的骄傲赌博,拼了命的赌这些人不受伤害,只是连我也不知道这样究竟是对还是错。
我一定在地上蹲了很久,因为我听到了外面逐渐变小的饮泣声,听到了杨溪最后离开那近乎绝望的关门声,听到了父母有些失落的叹气声。
我的脚麻木了,就像被冰封在冰块里拿出来那样让人难受,可是我不在乎,事情已经到这样的地步,所有的伤害对我来说半分威力也没有。
我跑到窗口,看着杨溪离去的背影,我多么想触碰着它然后说:没关系,你还有我。可是我知道我始终是不能了。
杨溪转过身来朝我的窗口看来,我把头向里缩了缩,我知道这样她在外面什么也看不到,她转身离开了,毅然决然,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