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几位大人反对追究耶律夜天的罪行，理由便是他所杀的那数人都是身份低贱的妓子。”
景煜目光凌然地扫过全场，气势逼人。
“如今证明耶律夜天不仅对妓子下手，连良家妇女也不放过。假以时日，岂不是就要盯上咱们在场哪家府上的贵女了？”
刚才还反对的几位大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找不到反驳之语，只能揪着耶律夜天的身份说事。
“可他毕竟是西凉国的皇族。自从大理寺强行将耶律夜天收押以来，京都城的胡商们便没老实过。本官便亲耳听到过多人抱怨，说这些人或是借故拖延交付货款，或是直接将已经谈好的买卖取消。
景大人，你查案是职责所在，但也不能无视因此带来的隐患。”
景煜一记眼刀飞过去，紧钉在说话的大臣身上。
“本官既然身为大理寺卿，就有责任维护正义。至于胡商作乱，自然有相关衙门处置。若只是因为忌惮几个胡商闹事就枉顾礼法，任由胡人滥杀无辜百姓，那咱们启盛国的国威何在！？”
他质问的同时踱步来到对方跟前，修长的身高使得他可以居高临下地俯视对方。一双深邃的眼眸如鹰如炬，使人不敢直视。
“本官今日就问一句，有朝若是大人子女亲眷被胡人玩弄虐杀，你可会像今日这般息事宁人？”
“我，这……”
那朝臣被逼问得涨红了脸，顶着一头的薄汗向皇帝求援。
“皇上，微臣也只是担心启盛国与西凉国之间的邦交会因此受阻。还请皇上明鉴！”
皇帝坐在龙椅之上，将殿上众人的反应一一收入眼中。
“景卿之言也有道理。京都乃是启盛国度，这些个胡商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尚且都敢为非作歹，那离了京都岂不是要横行霸道作威作福？
不过耶律夜天的身份的确敏感，若是杀了他，西凉国那边也不好交代。”
他说着将目光移向凌宇尧，“凌爱卿，你以为此事该如何处置？”
凌宇尧身为刑部尚书，态度十分重要。
故而他还没开口，众人的目光都已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凌宇尧踱步上前，先是不徐不疾地向皇帝行礼之后才开口道：“微臣得皇上信任，掌管刑部，理天下刑罚之政令，以赞上正万民。
耶律夜天滥杀无辜，手中沾染数条人命。
若是当初皇上让微臣办理此案，那臣一定会按刑法，将此人斩首示众，以正视听！”
此话一出，大殿上便响起嗡嗡议论之声。
“说得好，耶律夜天犯得可是杀人之罪，岂能轻易放过。”
“但他也是西凉国的皇族，若是在咱们启盛国掉了脑袋，会不会引发战事？”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为非作歹？”
“今日放了他，我国威严何在……”
乱糟糟的议论声中，督察院京都御史宋心洋站了出来。
“启禀皇上，微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他一开口，整个大殿再度安静下来。
皇帝抬手，“宋卿请说。”
宋心洋拱手道：“微臣斗胆问皇上一个问题，假如今日是我国皇子在西凉国犯了杀罪，而西凉国以其律法斩杀了我们的皇子。那皇上可会因此下旨攻打西凉国？”
“……”皇帝被他问得愣住，久久没有开口。
宋心洋又道：“此案当中耶律夜天虐杀我启盛国子民四人，作案时手段残忍，被捕之后态度嚣张，至今拒不认错。如此凶恶之徒若是不加以严惩，事后必定变本加厉。
到时候传扬出去，不仅百姓寒心，国威受损。其他国家也会以为我们启盛国好欺负。若是再有类似事情发生，皇上是管还是不管？”
宋心洋一席话，看似是在问皇帝，实则却是给其他大臣施压。
三法司的首领都是一个态度，大臣们纷纷闭嘴，就算是皇帝也不得不慎重考量。
“三位爱卿的话，也是朕之所想。不管死者是何人，都是我启盛国的子民。耶律夜天滥杀无辜，若是西凉国还敢强词夺理，坚持包庇，那便是不将朕放在眼里！”
他说着重重一拍御案，大臣们便齐齐跪了下来。
“皇上息怒。”
做够了姿态，皇帝再次看向景煜。
“不过话说回来，我们启盛国与西凉国已经有数十年的通商历史，若是因此案贸然中断，对双方来说都是损失。
朕思虑之后，决定下一道圣旨，没收耶律夜天在京都资产，再派人将其逐出启盛，永不得入境。
景卿，你以为如何？”
景煜垂首沉默一瞬，随即拱手领命。
“皇上圣明！”
虽然这个结果并没有达到他心目中的预期，但他也知道皇帝能够退让到这个地步，已经是三法司共同争取来的最好结果。
就在这时，皇帝又补充了一句。
“既然要罚耶律夜天，就得让那些胡商心服口服。
景卿，朕命你择日公审耶律夜天杀人一案，好叫那些胡商看个清楚明白，朕留其性命已经是法外开恩。
倘若这些人再敢借机闹事，朕定不轻饶！”
“是！”
……
……
“听说了吗？大理寺要公审耶律夜天。”
“你说的就是那个一口气杀了好几个女子的胡商？”
“正是，听闻那人还是西凉国的皇室。他如此滥杀无辜，搞得大家人心惶惶，皇上知道之后龙颜大怒，亲自下令让大理寺公审他的罪行呢！”
就在市井百姓们聚集在一起议论耶律一案的时候，街道的另一头浩浩荡荡走来一群胡商。
他们统一穿着西凉国的服饰，无论男女皆身材高大修长。深邃的五官加上碧蓝的眼睛，突然得他们的目光越发犀利。
“让开！”
“滚，别挡道。”
这群人所经之处，无论是往来的路人还是街边的摊贩，都被强行驱离。整条街道只有他们胡人能够通行。
即便有人心生不满，想要上前理论，但在看到对方人多势众的情况下也都只有偃旗息鼓。
等来到了大理寺门前时，已经有不少百姓围聚在此等待公审开始。
就在他们兴致勃勃谈论案情的时候，这群胡人却嚣张地横冲直撞而来，把看热闹的百姓们强行挤开。
“闫头领，请。”
闫柯摩一袭青衫外加黑狐皮制成的披风，竟是与众不同地选择了启盛国的服饰。除此之外，他的一双黑眸也和身后的众多胡人大为不同。
虽然如此，集结而来的胡商们却视他为头领，一举一动皆按照他的吩咐执行。
闫柯摩在侍卫的护送下径直走到了人群的最前端，可以直观地看到公审现场。他面沉如水，一双幽深的眸子里像是蓄积了阴暗漩涡，随时都准备把人吞噬殆尽。
随着鼓声响起，一大批衙役来到公堂之上。
“威武！”
听到这声音，就知道是审案的主官要现身了，在场的启盛国百姓们都规规矩矩地跪下行礼。
相反，这些胡商们却像是被提拎着脖子的猫一样，炸毛的同时绷紧了浑身的皮。
“大理寺卿景大人到！”
景煜率先走了出来，凌曦与沈逸航作为陪审，分别落座于主位下方的左右两侧。
刚落座，景煜就注意到了公审现场投来的一阵阵敌视目光。
只见以闫柯摩为首的胡商们非但不跪地行礼，反而高傲得如同斗胜的公鸡似得，怒视着堂上三人。
沈逸航见状顿时火冒三丈，低声训斥道：“真是放肆！”
凌曦冷脸回视这些人，“别生气，毕竟待会儿要跳脚的可不是我们。”
坐在主审位上景煜全程神色淡然，根本不把这群胡人的挑衅放在眼里。
“今日本官奉皇上口谕，主审胡商耶律夜天杀人一案。来人，将犯人带上堂来。”
“是！”
一声令下，朱捕头带着数名衙役亲自将耶律夜天押上来。
与刚被捕的时候相比，耶律夜天神情憔悴，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身上穿的也不是绫罗绸缎，而是统一发放的白色囚服。
他目光幽幽地看向前来观看公审的胡人手下，猩红的眼中透出浓浓的疲惫与不甘。
对上耶律夜天的目光，胡商们顿时化身被挑衅的猛兽，纷纷发出不满的咆哮。
“耶律大人！”
“他们竟敢给耶律大人的身上戴上镣铐，简直是大胆。”
“大人受苦了！”
“启盛国的狗官真是欺人太甚，咱们干脆冲进去和他们拼了，把耶律大人救出来。”
“就是，和他们拼了！”
眼看着胡商们按耐不住激动的情绪，有暴动的趋势。
沈逸航猛拍案桌站起身来，“公审现场，不得喧哗！”
伴随着话音落下，数十名手持长刀的官兵迅速出动将这群胡商团团围住。
看这盛大的阵仗，便知道大理寺是有备而来。
刚才还嚣张的胡商们，此刻却面露紧张。
“他们想干什么？”
“害了耶律大人不说，还想对我们动手吗？”
官兵们严正以待地与这些胡商对峙着，手中的长刀泛出瘆人的寒光。
眼看双方就要擦枪走火，为首的闫柯摩却作出稍安勿躁的手势，同时用胡语安抚自己的同伴。
“耶律大人还在他们手中，都给我老实些。待会儿等我的号令，再动手也不迟。”
说完这些，他又换上一副笑颜冲景煜拱手。
“景大人息怒，他们只是看到耶律公子受了委屈，有些激愤罢了。”
沈逸航闻言嗤笑出声，“委屈？那些被他杀害的女子才叫委屈呢。”
闫柯摩笑容一僵，隐忍着没有与他争执。
等到公堂恢复肃静，景煜这才猛地一拍惊堂木。
“堂下何人？”
耶律夜天抬起头来，桀骜不驯地望着景煜。
“你们关了我半个月，竟是不知道本公子是谁？”
沈逸航再次出言训斥，“公堂之上不得无礼！”
“呵。”
耶律夜天全然将他的话当做了耳旁风，甚至高傲地别开了脸。
他这般态度落在胡商眼中，更是引得这群人肆无忌惮地发出嘲笑声。
就在百姓们都为这些人的嚣张感到愤怒憋闷时，凌曦却是笑意吟吟地开口。
“大理寺今日所审犯人乃是西凉国皇族耶律夜天。景大人是怕你关了半个月，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才有此一问。
不过你若是惧怕接下来的审讯的话，倒是可以抓紧机会更名改姓，摒弃你的皇族身份，再反过来证明大理寺抓错了人。”
她这话里带着浓浓的嘲讽之意，激得耶律夜天瞬间血压飙升。
“本公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就是耶律夜天，西凉国正统皇族子嗣！”
见对方上套，凌曦嘴角勾起狡黠的弧度。
景煜顺势回应道：“既然已经验明真身，那本官就宣布堂审正式开始。”他说着大手一挥，便有衙役将四份卷宗依次展示出来。
“耶律夜天，本官已经查明你于三个月前开始陆续虐杀四名女子，你可认罪？”
“认如何？不认又如何？反正你们大理寺已经想好了要把罪名安在本公子身上。”
景煜却道：“你认罪，诚恳悔过，本官尚且会看在你人性未泯的份上从轻发落。但你若是执迷不悟，拒不认错，本官只好依律治罪。”
耶律夜天眉头皱了皱，脸上闪过一瞬的犹豫。
就在这时，人群中却传来闫柯摩的咳嗽声。这声突兀的响动引得耶律夜天顺势看了过去，却见到闫柯摩微微摇了摇头。
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互动，两人却已经达成了共识。
耶律夜天冷嗤一声，继续坚持自己的态度。
“本公子不认，你耐如何？”
景煜眯眼，眸底寒光迸射。
“既然如此，那本官便叫你心服口服。来人，将证人与证物都带上堂来。”
衙役闻讯而动，很快就将涉案的相关人员依次引了出来。
一桩案子对应的人证物证，整整齐齐明明白白地摆在堂上。伴随着声声哭诉，令人心惊的惨案被揭露在世人面前。
围观的百姓们无不为耶律夜天的行为感到愤怒，甚至在第三个案件说完之后，有人忍不住振臂高呼。
“杀了耶律夜天，为死去的女子报仇！”
此话一出，立刻得到众人响应。
一时间喊杀声震天，叫在场的胡商们惊怒交加却又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