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兹事体大，微臣不敢撒谎。”
另外一名大臣也跟着附和，“其实我们也不相信景大人会有如此举动，但坊间流言蜚语甚嚣尘上。为了平息谣言，还请皇上派人查证。”
“荒谬！”
皇帝闻言不悦地拍了下案桌，殿内几个大臣都紧张地垂下了眼眸。
“既然都知道是谣言，那你们还要朕调查景煜？”
“虽说谣言止于智者，但好事不出门外事传千里，即便这些都是不是谣言，也会在坊间产生不良影响。大理寺乃是三法司之一，代表的是整个启盛国的公信力。臣等请求皇上调查此事，既是为了堵住悠悠之口，也是为了证明景大人的清白。”
听完这些话，皇帝沉默了许久。
“来人，传大理寺卿景煜入宫。”
景煜跪在皇帝面前，一脸平静地听完了这些指证。
皇帝沉声问道：“景卿，你可认罪？”
“回皇上的话，几位大人并未撒谎，唐副将的确私下里送了一车礼品给微臣，微臣也将其带回了府邸。”
话刚说到这，皇帝就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你当真收受了唐展明的贿赂？”
在场的几位大臣或是扼腕痛惜或是义愤填膺。
“景大人您怎么能这么做？你统领大理寺，本该为百官表率。”
“是啊，之前都说景大人清正廉洁，看来也未见得如此。”
“刚才我等提到此事的时候，皇上第一反应并非怀疑你，而是将我们训斥一通，认为我等在污蔑景大人。大人这么做，难道就怕让皇上失望寒心吗？”
皇帝坐在龙椅上金刚怒目，神情严峻冷厉。
“景煜，你身为大理寺卿却知法犯法，该当何罪？！”
“皇上息怒，且容微臣将话说完。”景煜不徐不疾地解释道，“微臣虽然收了唐副将的礼物，但在稍晚时候却原封不动地将其送回唐府。几位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才对微臣有了误会。”
此话出口，立刻就有人不屑地嗤笑出声。
“景大人这话说出来，觉得谁会相信？你若一开始就不想接受唐副将的礼物，为何不直接退给对方？反而要先拿回府之后再送回去？”
“是啊，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景大人戏弄我们也就罢了，欺君可是要掉脑袋的。”
面对这些人的恶意揣度，景煜清冷的视线依次从他们脸上扫过，其中有些人梗着不肯动摇，有些则是被看得心虚垂眸。
“启禀皇上，微臣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唐副将把赠送给微臣的礼品直接放在了马车上。
微臣只是现场拒绝唐副将的好意，已经引起了诸多大臣的注意。若是再现场把礼品一样样拿下来还给对方，怕不是又要闹出多少流言蜚语。”
皇帝闻言微蹙着眉头思考了片刻，“那你且告诉朕，唐展明为何要给你送礼？可是为了他的儿子唐锦骅？”
景煜郑重拱手，“正是。唐副将之子唐锦骅于前些日子被耶律夜天的属下砍伤，休养的这段时期，微臣曾带领大理寺的诸多官员亲自登门探望。所以唐副将赠送礼物，是为了感谢微臣等人对其子的照顾。”
“只是因为感谢你们的照顾？不是因为别的原因？”
面对皇帝的质疑，景煜坦然大方地直视对方的双眸。
“皇上请想想，微臣是大理寺卿，而唐锦骅目前只是小小的司务。微臣若是收受贿赂帮助其子升官发财的话，为何不给唐锦骅安排一个更有前途的职位？”
皇帝想起当初景煜提议大理寺扩招司务的时候，自己也在现场。
当时景煜就亲口说过，为了避免有结党营私之嫌，他甚至拒绝了太后为其和苏家二小姐牵线的事情。
这样的景煜，当真没有必要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冒险收受唐展明的贿赂。
“嗯，朕相信景卿之言。”
然而其他大臣却有不买账的。
“皇上，景煜所言只是一面之词，并无确凿的证据。相反，当日可是有不少大臣亲眼看到他收了唐副将的东西。
为了公平公正，还请皇上继续追查，确保景煜没有撒谎。”
“臣附议。”
“臣也附议。”
皇帝短暂地沉了片刻，抬眸询问景煜道：“景卿以为如何？”
景煜难得显出一丝烦躁，“几位大人言之有理，但是微臣想问一句，若是继续调查，几位大人可有具体的方案？你们并不知晓唐副将所赠何物，即便是去景府搜查也是一头雾水。”
其中一人提道：“那就请景大人告诉我们，唐副将赠送了哪些东西。”
景煜闻言轻笑一声，“本官说了，几位大人就会相信吗？况且本官并未动用那些东西，又如何得知其中有些什么？”
一名御史台的老臣摸了摸下巴处的胡须，“按照景大人的说法，这事情是没法追究了。
若是如此，那以后岂不是人人都可借用景大人的做法。即便是收受了贿赂也无人可以为证，就连皇上亲审也无从下手。”
“……”
景煜沉默下来，直到这一刻他才切身地感觉到这件事的棘手之处。
难道唐展明还是在为唐锦骅受伤一事气恼，故意做了这么个局来陷害他。
但转念一想，景煜又否认了这个想法。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若是他获罪，送礼的唐展明也是同罪。
就在景煜思考对策的同时，殿外传来小太监的通禀声。
“启禀皇上，唐副将携其子唐锦骅求见。”
殿内想起淅淅索索的议论声。
“唐副将怎么来了？”
“许是知道了风声，坐不住前来请罪了。”
“多半是了，毕竟若是坐实了罪证，他们父子两人都是逃不掉的。”
在阵阵揣测声中，皇帝下令召见对方。
“微臣叩见皇上。”
“吾皇万岁万万岁！”
看到殿内跪着的两人，皇帝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你们两人怎么来了？”
唐展明率先开口，“微臣听闻诸位大人正在弹劾大理寺卿，认为他收受了微臣的礼物，乃是违反了律法。微臣有些话，想亲口向皇上解释。”
“哦？你说。”
唐展明额头渗出薄薄冷汗，“启禀皇上，微臣的确向景大人赠送过一些礼品，不过这都是基于景大人之前对犬子的照顾。而且这些东西并非名贵之物，况且景大人之后将东西原封不动送还给了微臣。”
他说完郑重一拜，言辞恳切道。
“皇上，除开微臣与景大人的臣子身份，就算是寻常百姓得了对方的照顾，按照礼数也该回礼感谢才是。
微臣并非想要利用这些小玩意儿拉拢景大人，更没有结党营私之嫌。
还请皇上圣裁！”
等唐展明说完这些，立刻就有大臣站出来反驳。
“唐副将这话说得未免有些天真了。是，若是换成寻常百姓，互相赠礼并不伤大雅。但你们并非寻常百姓，而是位高权重的朝臣，甚至其中一人还是掌管三法司之一的判官。如此行事，岂能服众！”
“没错。就算我等相信两位的人品，但这件事还是造成了相当恶劣的影响。不知二位可有听到坊间的传闻？为了消除影响，两位大人多少都应该受到惩戒。”
“请皇上降罪！”
“请皇上降罪！”
在这一片声讨当中，唐锦骅郑重叩首。
“启禀皇上，微臣前些日子被胡人砍伤，甚至差点丢了性命。养伤期间，是景大人带着大理寺内的同僚们前来探望，给了微臣活下去的动力和期望。
家父所赠礼品，也都是微臣精心挑选。虽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但却代表了微臣的敬佩与感谢之心。
家父之所以公开将这些礼品赠送给景大人，便是因为心中无愧。若是当真想要拉拢或者贿赂景大人，这些事情难道不该私下里悄悄做吗？
若是诸位大人非要追究景大人的责任，那微臣愿一人承担！”
他说罢决然地向皇帝叩首，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唐展明哪里肯自己儿子受委屈，见状也跟着叩首。
“都是微臣的错，是微臣欠考虑，将好事办成了坏事，连累了景大人。只是犬子无辜，还请皇上治臣之罪，饶过景大人与犬子。”
父子二人如此卑微，倒是显得提议将他们治罪的大臣们面目可憎，不通情理。
皇帝目光扫过殿内众位朝臣，最终拍了下案桌。
“都闭嘴！这件事朕已经了解清楚。景煜和唐展明身为臣子却言行有失，的确该罚。但基于其并无坏心，朕决定将你们二人各自停职一个月，发俸一年，以儆效尤！”
相比起以贿赂来定罪，这样的惩罚已经算是小惩大诫。
景煜和唐展明都没怎么犹豫便接受了这个决定。
从皇宫出来，唐展明再次将人拦下。
“景大人，今日之事实在是超出了你我的预料。不管如何，大人都是受我连累，我们父子真诚向景大人道歉。”
他这么一说，唐锦骅立刻躬身作揖。
“请景大人恕罪。”
景煜微微侧身避开父子两人的行礼，冷淡回应道：“不必。此事本官也有错，不全是唐副将的问题。之后本官会更加恪守言行，定不会再出现今日之祸。”
说罢这些他淡淡颔首告辞，并不在意唐氏父子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