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墨辞的眼睛:“你总说你离不开我,但其实,我也早就离不开你了。”
她不敢想象,倘若九歌不在,往后的日子该如何度过。
大概比死还难熬吧。
墨辞怅然笑了笑:“对不起。”
是他,辜负了娘子。
“欢欢走了,你以为我就不难过吗?”月浅璃接着道,“我心里也不好受,我也整夜想她想的睡不着,想她有没有睡好,有没有吃好,会不会着凉,会不会认生。”
“那是我女儿,我是她娘亲啊!”
“可我能难过吗,墨辞,你告诉我,我能难过吗?”
听到这,墨辞越发愧疚。
她也有些失控,说了一大堆话,索性一股脑,将这些天积压在心里的情绪,如数发泄了出来。
月浅璃低着头:“倘若连我也倒下了,那也只能与你共赴黄泉了。”
“别乱说话!”墨辞着急打断了她。
她没接话,静默着。
“娘子……娘子对不起。”墨辞有些慌了,“是我不好,我以后再也不说那种话了,你别难过,别难过好不好?”
他听见低低的抽泣声,却看不清她的面容,伸手想帮她擦擦眼泪,又触摸不到她的脸颊。
急切,心疼,还有自责。
是他的错。
娘子原本那样开朗动人,和他在一起,眼泪却都快流光了。
如果不是他,娘子本不该承受这一切。
所有的苦痛,都是他带来的,娘子愿不离不弃,可他,偏偏还不好好珍惜。
他有罪……
“那你答应我。”月浅璃擦了擦眼角的泪,还有条件,“以后好好的,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爱我。”
“好,我答应你。”墨辞认真道,“我什么都听你的,什么都答应你。”
月浅璃喜极而泣,将他抱紧了一些,
相拥的温度,从肌肤直达心底,墨辞的大手撑着她的后脑勺,垂眸吻上她的唇瓣。
凡此过往,皆该为云烟。
他没那么多时间顾影自怜了,如今更应该珍惜的,是眼前人。
过了一会,墨辞便继续昏睡了。
月浅璃看着他的睡颜,怅然若失。
其实,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这样挽留墨辞。
或许对墨辞来说,死,才是最好的解脱。
或许,迟迟不甘心松手,只是她一己私欲罢了。
松手……
可她没有松手的勇气啊。
她瞥了眼趴在旁边的小白泽,随口问道:“白泽,你说我做的对吗?”
“嗯……不知道。”白泽摇了摇头,“你们人类的事情,都太复杂了,总不喜欢直来直往,还要让人猜来猜去的。”
“我……”
“但我只知道,你很爱主人。”白泽甜甜一笑,给出了这个答案。
别的它不知道,也不懂。
唯一知道,主人很爱她,她也很爱主人,他们,始终是两心所向的。
月浅璃淡淡一笑。
是啊。
她这么爱九歌,又怎么会……连陪九歌一起下地狱的决心都没有呢?
罢了!
月浅璃摇摇头,强行打断了自己的思绪,不愿再继续想下去了。
……
傍晚,厨房。
泡泡百无聊赖地趴在炉灶上,歪着小脑袋看了看月浅璃:“娘亲。”
“嗯?”
这小家伙,怎么好像有心事。
泡泡也难得想好好跟她聊聊天:“娘亲,你白天的时候问白泽,你这么做对不对,其实我觉得,你做得没错,但……”
月浅璃心头“咯噔”了一下:“但什么?”
“但我觉得,爹爹他并不开心。”
一语,命中她心底。
似乎将她心头的蒙尘拂开,将她内心深处那个真正的,却又不敢面对的答案,挖了出来。
她表面上还强作镇定:“你,说什么呢?”
泡泡出言道:“他每天夜里,都被折磨得睡不着觉,白天也很难受,亲人、孩子都不在身边,所以娘亲你觉得,他的期盼又是什么呢?”
“我……”月浅璃被它的话问住了。
是啊。
亲眷不在,往后的日子渺渺无期,他这样苟延残喘地活着,又是为了什么?
“娘亲。”泡泡那双大眼睛,圆溜溜的,很是可爱,“那我告诉你吧。”
“他是为了你才撑到今日的。”
话落,如醍醐灌顶。
月浅璃错愕过,心底只剩难受,苦笑道:“呵,你说得没错。”
是为了她啊。
“咳咳。”见她神色有点不对劲,泡泡也有点紧张了,“娘亲,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它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与泡泡对话后,月浅璃失魂落魄着,离开了厨房,还未踏进房间,便在门外听见一阵剧烈的咳血声。
整颗心,纠成了一团。
月浅璃的脚步停在门前,隔着些许距离。
只见门内的人手掌撑着桌案,吐得天昏地暗,他将刚喝下去的粥全吐出来后,吐的每一口都是鲜血。
良久,昏昏沉沉恢复了些气力。
墨辞起身,揉了揉眉心,看了眼手边那碗还冒着热气的粥,还想勉强吃几口。
白泽从桌子上跳下来,担心道:“主人,吃不下就别吃了。”
墨辞强忍着头晕目眩,修长的指骨搅动着碗里的粥,低沉的声音很虚弱:“让璃儿见到我又没吃东西,一会该担心了。”
言语中,皆是温柔缱绻。
简短一句话,让月浅璃瞬间泪目。
怎么会是这样……
原来,墨辞有想好好吃饭的。
原来,他没有跟她闹什么情绪,是真的吃不下,又不想让她担心罢了。
他明明不开心的,却要整日在她面前强颜欢笑,逗她开心。
他明明很痛苦,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是她错了。
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其实她看到的许多事物,都是表象,都不过是九歌为了安慰她,为了不让她难过,想让她看到的表象罢了。
都是假的!
可是,委曲求全的是他自己啊。
他明明已经累了,为了在这尘世间多陪她一刻,宁可活在苦痛与绝望中。
是为了她……
墨辞是为了她,才撑到今日的。
可她怎么忍心?怎么忍心……让墨辞这么难受地活着?
她的夫君,原是鲜衣怒马的天之骄子,是冥界主宰,万鬼之神。
何等至高无上?
如今,他的高傲被磨没了,只剩下一身病痛和无尽的绝望。
是她太自私了。
万般不舍,便要死死抓住他,不肯松手,却从未问过他愿不愿意,好不好受。
她错了……
或许一开始,就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