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能怪赵郁如想得不周全,只能说明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道理太过深入顾哲渊的心,在赵家府邸的几年时间里,他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栽赃陷害的风波,若不能从中及时躲过,那么如今的他就已经完全不存在了。
赵郁如只想到了他是府邸下人的唯一独子,自从那位下人逝世之后,他在赵家府邸里便开始过起了备受欺凌的生活,能够得到一方之主顾祈山的青睐,纯属是因为碰到了某种天大的好运,可是她却不知真正被顾祈山看重的,恰恰是他的隐忍和实力,还有杀人于无形的魄力。
当顾哲渊接到赵家邀请自己赴宴的帖子,他便知道这是谁的主意,他只是含笑点头,言语之间皆都表示出了愿意和赵家结交的讯号,实际上却是多了一个心眼,只因为他已猜出了宴会上会演一出什么戏。
将计就计,向来都是最为稳妥的做法,顾哲渊想得也是如此,他的时间虽然很紧,但偶尔看一场戏倒是一种调剂心情极为不错的方法,何况这出戏的主角还是自己,不来个跌宕起伏的转折,怎么对得起乐意观赏这场戏的看客呢?
今日的顾哲渊或许是真的想要赴一场好宴,始终穿在身上不曾脱下的军装也破天荒地换了下来,换上一件做工考究的月白色长褂,他的长相本就俊朗非凡,配上这般的温润之色,气质更是显得说不出的风雅,犹如不属于凡尘的绝世谪仙,惹得在座的贵妇人们也都会在心里不禁生出细微的涟漪。
只是,顾哲渊却似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他只是含笑看着赵袁氏,用着他略带低沉的声音缓缓说着,道:“有劳夫人挂念,赵家府邸的景致真是绝美,尤其是后花园,那简直是美如画的风景。我虽然是一个军人,却也忍不住驻足观赏了起来,耽搁了那么长时间,实在是抱歉了。”
几句话就轻描淡写地说明了事情的一切,可见他的耳力很好,早已听到了大厅里的风波,他这么说出所有的事实,便是说明了一点,他知晓自己的整个计谋。
赵郁如的脸上虽然露着端庄的笑容,但心里却是恨毒了他的侥幸脱困,好不容易谋划的一切不能就这么失败得如此彻底,于是,她轻轻地开了口,语气还是柔柔的,道:“顾少帅,你说的这番话固然很无懈可击,然而,我怎么觉得那是为了维护谁而说出口的辩白?这般维护一个嫁做人妇的夫人,难道就不会让人觉得可疑吗?”
顾哲渊听了她的话,起初还显露出一丝疑惑,后来看到站在一侧始终不发一言的赵晗如,眼里的疑惑不禁更多了,道:“郑少夫人,你怎会出现在了这里?我可是记得,今日是郑老爷和五姨娘的祭日,你忙碌了那么久,还要赶过来赴宴,还真是诚意十足。”
沈坤刚要开口说几句,却让顾哲渊毫不客气地全面打断,神情也变得极为严肃,隐隐有着不可一世的冷冽气势,道:“沈坤,我可是记得自己说过,今日要你去宁县办差的,一来一去也要两日的时间,莫非是你的效率实在太好,仅是半天功夫就办好了?”
沈坤被他那么一说,顿时不知应该如何开口,但瞧着他此刻的神情,也能知晓他已经显露出了心慌和不安的情绪,本来想着巴结一下赵家人,配合她们演一出戏,若是真的让顾哲渊名誉受损,继而形成百姓怨声载道的局势,如此一来,顾哲渊就会不可避免地受到顾祈山的一顿痛骂。
接下去会有的惩罚,轻则减少俸禄和管制的人马,多则回到最初的原点,再也无法攀至权力的巅峰,那么他的机会也就可以来到,加上他有了赵家这样一个百年家族的支持,少帅的位置必然会属于他。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不如预期中的那般顺利,原本服下药剂的顾哲渊,此刻却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尽管一字未提自己被人设计陷害的过程,但沈坤却很明白,他定然会修书一封,将这里的所有情形原封不动地转述给远在千里之遥的顾祈山。
沈坤当然不愿让自己受到严厉的惩罚,因此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勇气,忽然直接无视他眼里的冷意,道:“这不是少帅之前所下的命令,况且我的记性并不差,极为清晰地记得少帅是说了,要我在郑家府邸特意等待少夫人归来,随后请她来到这里赴宴的命令。去宁县,根本就未曾传达过。”
他说得那么言辞凿凿,倒是让顾哲渊都有些意外了,他眼里的冷意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分外柔和的笑容,道:“很好,你说得当真很好。到了今日,我才发现,原来你也是一个牙尖嘴利的。知道顾家军的规矩,那我也就不在此多提了,莫要怪我心狠,实在是你不该觊觎并不属于你的位置。”
沈坤还来不及多做反应,便察觉到自己胸口一阵发痛,随后就是失去所有的知觉,变成鲜血直流、痛苦倒地的惨状,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突然得让人根本意识不到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紧接着,便是所有贵妇人开始流露出惊慌失措的神色,尤其是看到原本极其干净的地上瞬间多出了一具不停流着血的死尸,她们的恐惧更是多到了极限,只是下一瞬她们都不敢多动了。
因为顾哲渊并未放下手里握着的这把枪,仍然紧紧握在手里,目光有意无意地看着在座的所有人,脸上虽然仍露着柔和的笑容,但怎么看都觉得分外诡异,好似他的下一个目标就会是自己。
赵晗如应是第一次看到这般冷血的顾哲渊,在她的以往印象里,他都是温柔的、稳重的,何时出现过这般残忍地害死谁的场景,更何况那个人还是自己的副将,即使是犯了过错,也不该这么堂而皇之地当众枪决。
她想着这些,不禁叹息了一声,也许这就是成为军人之后的最大改变,变得不再是他自己,变得让人可以淡忘他曾经的过去,确实是如此的,他早就不是任人欺凌的下人之子,而是统领一切的冷冽少帅,他变得更加成熟,也更加拥有谁都无法轻易逆转的魄力。
如此安静的氛围持续了很久,直到顾哲渊将手里的枪放回系于腰间的枪套里,危险才得以正式解除,所有人皆都松了一口气,心里不住地庆幸着,他的狠毒并没有波及到自己。
就在贵妇人们想要准备离开的时候,顾哲渊在此刻忽然开了口,他的语调还是那么低沉缓慢,道:“今日在这里发生过的所有一切,我希望各位夫人都不要往外提及,无论是你最为亲近的什么人,夫君还是孩子,都不要提及一字半句。若是让我不经意间听到了什么不该有的风言风语,那么我可就会有些不客气了。”
这是一种警告,也是她们保命的依靠,她们自然将之听进了心里,再也不看坐在主位的赵袁氏和赵郁如,匆匆提起脚步便很快离开了。
地上的死尸已经被顾哲渊派人抬了出去,只是残留着的血迹却没有那么快清除,或许是停留的时间过长,有些位置的鲜血已经干涸,周围时不时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场面比起之前更为恐怖。
顾哲渊没有离开,他甚至都没有挪动过任何一步,看着坐在主位上早已吓得面色苍白的两个人,目光显得十分冰冷,道:“你们真心以为,我还是当初那个任人摆布的我?如果不是看在过去爹爹始终都忠于赵老爷的缘故,我真的很想试试看,血流成河到底是一种什么滋味。”
赵郁如害怕地低垂下头,她躲在赵袁氏的身后,大家闺秀的做派早已不复存在,她设想了很多,都没有想过顾哲渊真的会开枪杀人,想着他双眼不眨一下地枪杀自己的副将,这样果断狠绝的态度,若是真的用在了自己的身上,最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形?
她想到这些,就更加害怕了,不知如何是好的慌乱瞬间涌入了她的整个心里,她不禁流下了眼泪,道:“别杀我、别杀我,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顾哲渊却根本不愿去听她的所谓忏悔,态度依旧是极其冰冷的,语气里也透露出危险的意味,道:“这是最后一次,不要惹怒我,不然等待你的结局就会是这样。”
赵郁如没有听到他继续说下去,却听到手枪上膛,随后发出的一声巨响,她缓缓抬起头去看,便又是一阵惊吓,竟是距离长廊位置的柱子上镌刻进了一颗子弹,子弹是从哪里而来,她自然无需多想,只是让她觉得可怕的是,子弹竟是完全镌刻进去,牢牢地固定在了上面,看这情形,恐怕是根本拔不出来的。
顾哲渊看着她脸上的神情,便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再也没有去看那两个人,而是看着始终沉默站在一边的赵晗如,道:“少夫人,戏已经落幕了,我们走吧。”
赵晗如看着他眼里流露出的丝丝温柔,和刚才的冷冽完全不同,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跟着他的步伐毫无留恋地离开了,此时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她也确实应该离开了,不然待在府邸里关心着她的两个人就要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