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敏之的确有不急的理由。
虽然提前加了冠,但他还不到二十。
唐敬之问这么一句,只是试探的意思,唐尚书根本没有让他问何时娶亲的话,得了唐敏之的回答,他眼中闪过一抹忧虑。
他似乎窥探到了弟弟的心思。
唐敬之无奈一笑,走了。
唐敏之也折身回去,只不过,他刚刚坐下,便听人通报说:傅尚书来探望儿子了。
唐敏之没有亲自出去,他吩咐狱卒道:“将人带进去便是。”
来的不仅傅尚书,还有傅夫人。
两人的脚步声略显杂乱,人还没到牢门口,傅长歌便翻身坐起了。
他整了整衣襟,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
果然,下一刻,出现在牢门口的,便是他双亲。
狱卒开了门就闪到一旁去了。
傅尚书脸色还算淡定,傅夫人却疾步扑了过去,嘴里喊着‘我的儿啊’。
傅长歌一把接住了自己母亲,拍着背宽慰道:“娘,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哭什么啊。”
“什么好好的!”
傅夫人捏着锦帕抹眼泪,狠狠捶了儿子一下,“我就说苏若枫这个武夫要不得!你妹妹偏不听!这下子好了,大喜的日子杀了人!还要让你来顶罪!这么没担当的男人你妹妹偏看上了!”
傅长歌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傅夫人之所以这么看不上苏若枫,他居功至伟。
当初他和苏若枫不对付,便不想让傅映梨和苏若枫来往,是以没少在傅夫人面前说苏若枫的坏话。
效果不用说,好得不得了,傅夫人很不喜欢苏若枫,不然傅映梨当初也就用不着跟着苏若枫私奔了。
傅尚书是个很会审时度势的。
他从前不是不喜欢苏若枫,对苏若枫这个晚辈没什么特别的看法。
他之所以不想让女儿和苏若枫有来往,是因为沐怀恩和他透露:沐怀恩手上有大将军府的把柄,这个把柄一旦拿出来,定然叫大将军府死无葬身之地!
结果呢,把柄的确是个大把柄:通敌叛国,有书信为证。
可惜,这把柄并没有把柄该有的作用,大将军府不仅安然无恙,还让朝上百官都知晓了墨尧帝对将军府继子苏墨白的无限倚重!
沐怀恩竹篮打水一场空,白白成了个笑话。
从那之后,傅尚书就决定,下了沐怀恩那条贼船。
但由于他之前拒绝过几次将军府的提亲,拉不下脸来主动去提,好在后来苏墨白上门了,傅尚书便顺水推舟同意了这门亲事。
谁知道,一成亲就闹出人命,自己儿子还陷进了大牢里。
傅尚书知道,大将军府近来势头大好,可即便这样,他也不愿意让儿子去替女婿顶罪。
“听说沐怀恩又来闹了?”
傅长歌一边安抚着自家母亲,一边回答父亲的话:“听说是来了,不过,我没见着人。”
傅夫人立马就坐直了,愤愤的道:“沐怀恩凭什么来闹!子不教,父之过!养出个那样的儿子,他还有脸来闹?!”
傅尚书咳了一声,道:“要闹就让他闹吧,毕竟他就这么个儿子,换了谁心里也不会好过。”
傅夫人立马横眉去瞪丈夫。
“他就一个儿子是没错!我也只有一个儿子!他的儿子是儿子,我的儿子就不是儿子了?!本来就是他家理亏!若出事的是咱们儿子……”
傅尚书打断道:“别胡说八道了,若真如儿子所说,性命无虞。”
傅夫人又开始抹眼泪。
“什么叫性命无虞?这本来就不该是我儿来承受的!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啊,女儿刚刚嫁出去,儿子就有了牢狱之灾,这门亲事果真是……”
“娘!”
傅长歌忍不住道:“没有该谁来承受的说法,您怎么不想想,不管是我,还是苏若枫,不都是为了救阿梨?那沐轻尘自作孽不可活!死得活该!他要是不来劫人,哪里会出这许多事!阿梨要真是被他劫走,那还得了!”
傅长歌亲眼看见,是沐轻尘将苏若枫拖进水里去的,那种情况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是沐轻尘自己找死,怪得了谁。
傅夫人当然知道沐轻尘该死,可她不想让儿子受罪。
“儿啊,人若不是你杀的,你就别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你可知道杀人是大罪!死罪可免,可活罪难逃啊!万一要把你流放……娘可就你一个儿子啊!”
傅长歌摇摇头,“娘,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那沐轻尘最后是被我勒死的,他是被溺死的,不是被杀死的。”
“你这死脑筋!”
傅夫人伸手去戳傅长歌的脑袋,提点道:“我听说沐怀恩是想攀咬苏若枫!就算人真是你溺死的,你也该避重就轻往苏若枫身上推啊!”
傅夫人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沐怀恩是想对付苏若枫,那何必还要搭进她儿子去?
白白牺牲而已!
倒不如把责任全部推给苏若枫!反正是友军,能减小损失何乐而不为!
傅长歌无奈的看向他母亲,“娘,我既然已经冒头了,便缩不回去了。再者,有我顶着,苏若枫不会被牵扯到的,阿梨也不用守活寡。”
傅夫人知道,这事儿要是摊在别人身上,儿子肯定就龟缩起来了,可偏偏事关亲妹妹,儿子的心思她懂。
傅夫人扑在儿子身上,又哭起来,“儿啊!你还未娶亲呢啊,这可怎么是好!”
“……”
傅长歌有点无奈。
又不是要上断头台,至于急着让他留后么……
傅长歌搂着傅夫人好一顿安抚,傅尚书不是来看母子俩抱头痛哭的,他沉声道:“苏若枫那边怎么说?”
昨晚为了不扫兴,又是在将军府的地盘,傅尚书便没有急于和苏远道商量这件事。
傅长歌撇撇嘴。“不用他怎么说,只要他那边不乱说话就行。”
傅尚书道:“此事,我需去一趟将军府。”
傅长歌想了想,点头道:“嗯,您去吧,去找苏若枫把口供对好,省得到时候到了堂上各执一词,那就糟糕了。”
傅夫人立即叫起来,“苏若枫那小子竟没有来看你一眼?!”
“……”
傅长歌实在有些受不了他娘这样,耐着性子道:“娘,阿梨昨日只怕被吓坏了,你都不知道,沐轻尘雇来的黑衣人都把刀剑架到阿梨的脖子上去了,苏若枫陪陪她也是应该的,再说了,哪有新婚第一日就来牢里的,没得寻了晦气。”
傅夫人虽然心疼女儿被劫持,可人到底是救回来了,但儿子这事儿就玄了,她此时更偏疼儿子一些。
“新婚怎么了?那小子要是有点良心——”
“好了!”
傅尚书听得头疼,大声喝止,又道:“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儿子也见过了,回去吧!”
傅夫人摸了摸床边上的被褥,心疼道:“这也太糙了吧,怎么睡人……”
傅尚书不耐道:“夫人以为是在府里,给你锦衣玉食伺候着?有得睡就不错了,你去看看别人的牢房什么样!”
傅夫人这才明白过来,儿子这条件,还是丈夫打点过的,她顿时没了言语,只得起身跟着丈夫往外走,却一步三回头。
傅长歌笑着朝他娘摆了摆手,一副轻松自在模样。
傅夫人又忍不住要掉眼泪,狠狠心快步一走,身影消失在了牢门外。
夫妻两人出去的时候,看见了立在诏狱寺外的一双人,顿时愣了愣。
傅映梨上前道:“爹,娘。”
苏若枫脸色不太好,却依旧上前行了礼,“岳丈,岳母。”
傅尚书是个当官的,很会做面子功夫,虽然在这件事上他多多少少对苏若枫有些不满,可他不会在面上表现出来。
他轻轻颔首,道:“贤婿来了。”
傅夫人就懒得给好脸色了,她看都没看苏若枫一眼,只拉着女儿问这问那。
苏若枫与傅尚书走到了一旁,两人说起话来。
傅夫人拉着女儿左看右看,又压低了声音道:“那小子昨晚没欺负你吧?”
傅映梨自然知道她娘什么意思,既羞怯又尴尬。
她低了眸子轻轻摇头。
傅夫人稍稍满意了,又拉了女儿的手,低声仔细盘问道:“昨日你也在场,沐轻尘到底是谁杀的?”
傅映梨想了想,道:“沐轻尘把若枫拖进了水里,后来我哥也跳进去了,若枫脱了身来救我,我哥却迟迟没有上来,若枫转身回去寻他,这才救了我哥一命。”
傅夫人听了,似乎不太满意,微皱眉。
傅映梨又低低的道:“娘,昨日我哥差点没命,是秦王府的苏侧妃把他救活了的。”
现在回想起来,傅映梨都觉得好似在做梦。她哥一向活蹦乱跳的,忽然没了声息,让她一下子就崩溃了。
傅夫人乍听儿子差点没命,心肝儿也颤了颤。
同时,她眼睛亮了起来:“你的意思是,昨日秦王府的苏侧妃也在?”
傅映梨点头。
傅夫人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这样就好!娘听说,那苏侧妃与苏若枫不是亲兄妹胜似亲兄妹,她又颇得秦王殿下的欢心,你记得让苏若枫找她帮忙!有秦王殿下出手,你哥就能少受点罪了!”
傅映梨看着母亲殷切的目光,不忍叫她失望,咬唇点了点头,“娘放心,我会和他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