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亦川走得很突然。
完全没有任何预兆。
楼千雪只得让弟子给谷中传信，半日之后，药王亲自出谷，来到了普济堂。
正好，药堂里没有病人。
楼千雪从坐诊席上起身，急急走了过去。
“舅舅！大师兄他不见了！”
药王须发皆白，其实，他并不老。
“别急别急，来，坐下说。”
药王朝着椅子去了，楼千雪走到了药柜台前，拿了一封信过来。
“舅舅，这是大师兄留下的！”
药王接过，很快速的看了一眼，然后就笑了，“唉，亦川这孩子啊，多大的事儿，也值得他这样。”
那信，楼千雪之前已经看过了。
上面只说了离开，没说因为什么事儿离开，所以楼千雪好奇问道：“舅舅，大师兄他怎么了？”
药王将信纸放下，笑着道：“没事，走了就走了吧，反正也不缺这一个弟子，你现在也出师了，可以独当一面，舅舅没什么不放心的。”
楼千雪有点忐忑。
“舅舅，我一个人……”
有步亦川在的时候，楼千雪是很放心大胆的，步亦川一走，她就有点畏手畏脚起来。
她没有足够的经验，来支撑她独当一面。
药王笑了。
“没事，明日就让你陆师兄过来，让他在这里带你几日。”
陆师兄行三，名叫陆魁安，也就是半夏的未婚夫，他是除了步亦川之外，药王目前最出色的徒弟。
楼千雪稍稍安心。
安心之后，便有些愧疚。
她离了药王谷半个月，自由是自由了，但她总觉得对不起舅舅。
她出来，很小一部分原因是为了给药王谷分担，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能自由，能躲开楼千珩。
楼千珩又是舅舅唯一的儿子。
楼千雪想，舅舅对她，肯定有些失望的。
她欲言又止。
药王知道外甥女有话要说，就屏退了几个弟子。
“雪儿，怎么了？”
这一声‘雪儿’，满含慈爱，楼千雪心底愧疚更甚。
“舅舅，我想要在外面看病救人，不想回谷里去，您会不会……”
“哈哈，这个是好事啊。”
药王懂外甥女的意思，他打断道，“孩子总要出门的，雏鹰总要上天的，你现在这个年纪，就能做到如此，舅舅很高兴！”
楼千雪没少被夸赞。
但这时候的夸赞，对她来说，意义不一样。
她眼眶微红。
“舅舅，您真的不怪我吗？”
药王是明眼人，他知道外甥女为何想要出谷，他不拦着。
“何来怪你一说？舅舅尽心教你医术，你学成出谷，舅舅高兴还来不及。”
楼千雪差点就要哽咽。
只听药王又道：“至于你表兄那里，你不用过意不去，舅舅以后会好好管教他，不让他再来烦你。”
这算是表态了。
楼千雪哽咽道：“舅舅，珩表兄他……”
话只牵了个头，她就不知道接下里要说什么了。
药王轻轻叹息一声，又笑道：“别哭，你珩表兄不懂事，这两年，让你受苦了。”
如果可以，药王当然希望儿子和外甥女能成，别的不敢保证，儿子对外甥女，绝对差不了。
他不希望外甥女走她娘的老路。
儿子对于外甥女，是个很好的选择。
这是药王一直以来的想法。
直到一个月前，他才慢慢发现了问题——他只想着为外甥女好，却忽视了外甥女愿不愿要。
而且，外甥女的迅速成长，让他意识到，自己儿子配不上了。
当然，想明白这些之后，药王又心疼外甥女的懂事。
楼千雪则因为舅舅的这句话，眼泪潸然而下。
药王站起身，轻轻拍着外甥女的肩头，安慰道：“雪儿，你在舅舅这里，比你珩表兄重要多了，以后，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你直接和舅舅说，你是舅舅的孩子，别把自己当外人。”
楼千雪眼泪止不住，簌簌而落。
药王只得把外甥女轻轻抱住了，拍着她后背道：“雪儿，等你过了十八生辰，舅舅就把你生父告诉你。”
这是楼千雪一直很想知道的。
她吸了吸鼻子，“舅舅，真的吗？”
“真的。”
药王慈爱笑着，“别哭了，你现在是个大人了，眼睛要是哭肿了，一会儿病人进来还怎么给人看病。”
楼千雪立即止住了眼泪，马上就把脸上的泪痕擦干净了。
但抽噎犹在。
药王心底轻叹着，只怕到时候，孩子知道了自己身世，会更难过。
又安慰开解了几句之后，药王便走了。
这一次，楼千雪彻底没了心里那层负担。
她不用再躲着楼千珩。
同时，她也期待起来。
再过一个月，就是她十八生辰了，到了那时候，她就可以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
当天傍晚，陆魁安就到了。
虽然陆魁安也严格，但他不如步亦川严肃，楼千雪对着他的时候，没什么压力。
楼千雪就像慢慢学走路的孩子。
先前有步亦川在边上扶着，她很安心，后来，步亦川撤了手，她迈步就有点颤巍巍，现在有陆魁安来接手，她又重新回到了之前的状态。
半个月过去，她已经完全可以自己走了。
再十天之后，陆师兄功成身退。
这晚，楼千雪为了感谢，带着半夏，请陆师兄吃饭。
吃着吃着，楼千雪就退了。
她其实是想给两人独处的机会。
出了酒楼，她在街上慢慢走着，拉出了很长的影子。
夜风温柔，月色缱绻。
抬眸望月时，她又想起了那个好看的男人。
他就和天上的月亮一样，好看，但冷，而且，还遥不可及。
这应该不是她的有缘人。
初时，楼千雪是有些期盼的，但是二十多日过去，她渐渐清醒了。
她只知道那人姓苏，除此之外，一无所知，她怎么就一直挂念着人家？
要是让半夏知道了，只怕会笑话她。
楼千雪决定，要将那个翻窗而入的白色身影，从脑海里剔除。
正这么想着，就有打斗声传入耳内。
偏头一看，是个很黑的巷子。
果然江湖恩怨多。
楼千雪本来不想管闲事的，但鬼使神差地，她脚步一转，走了进去。
就在她刚刚进去两步的时候，一阵衣袂轻响声朝她袭来。
速度太快。
楼千雪没有防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后退了好几步，堪堪站稳，第二掌掌风已经逼近她面门。
稀薄月色洒在她脸上，掌风带起她鬓发。
这一掌，却忽然停住了。
楼千雪的眼睛一直没闭上，她也出了反击的招式，袭来的掌风停住，她也看清了人。
却来不及收手了。
她一掌拍在了人身上。
“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