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凌见局面似乎控制不住,立刻挡在君紫跟前,一面低声让君紫离开,一面奋力安抚民情。
可他单枪匹马,哪里抵挡得住汹涌的民意?
侍卫们涌了出来,试图压制难民们的声音,那个最开始发话的瘸子忽然“哎哟”一声,倒在了地上,抱着自己的瘸腿大叫了起来。
旁边站着一个个头弱小的侍卫,他不知所措地看着跌坐在地上的瘸腿男人,“我……我没推你……”
然而他的话很快湮没在瘸腿男人的哭号声中,“不得了了,他们打人啦!欺负百姓啊!”
瘸子的话仿佛一把火,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怒气,君紫还没回过神来,难民们就开始奋力推搡着侍卫们,想要一拥而上,把那名弱小的侍卫给拽出去殴打。
沈凌急了,“大家都静一静!不要冲动!”
然而混乱的局面中,谁又愿意去听他细细讲道理?
民愤,是最可怕的东西。
尤其是被饥饿和寒冷逼迫的民愤,猛如野兽。
“君统领,你先撤!这里由我来抵挡……”沈凌转身挡住扑过来的难民们,试图给君紫挤出一条路来,然而话音未落,他就感觉手臂一疼。
沈凌低头一瞧,一个年纪尚小的孩子咬住他的胳膊,肮脏的脸上满是仇视的神情。
他下意识地想要把孩子劈倒,可他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倒映出了他身上穿的锦衣官服,他暗暗咬牙,一把推开那孩子,转身想再去寻找君紫,然而她早已经被人群推搡到了另一面。
“你们这群狗官吃香的喝辣的,却让我们这群百姓在这里受苦!反正我们左右也不过是个死,今日我们就替天行道,杀了你们这群狗官!”瘸子振臂高呼,越发激得难民们纷纷回应。
海啸般的呼声朝君紫扑来,她步步后退,即便平日里再怎么艺高胆大,可面对这么多双仇视的眼神,还有无数双伸过来拉扯她的肮脏双手,她仍旧觉得有些慌乱。
眼见已经有六扇门的侍卫跟难民起了冲突,动手打了起来,君紫知道,一旦动手,事情将再难以挽回。
她咬咬牙,忽然一脚踹翻扯住她衣袖的男人,踩着他的肩膀飞身上了屋顶。
她环顾四周,浩浩荡荡的难民们把整条路堵得水泄不通,人潮汹涌中,那名瘦弱的侍卫已经被人推倒在地,一小圈难民围着他又打又踢,甚至对着他吐唾沫和投掷石块。
那侍卫满脸是血地抱住自己,却死死不肯动手回击。
君紫忽然提高声音,用内力把声音远远送了出去,“都给我住手!”
那瘸子被人举了起来,他挥舞着双手,声嘶力竭,“别听他的话!今日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亡!”这么乱的局面下,那瘸子却十分镇定,一双阴恻恻的眸子里满是冷意。
是了,擒贼先擒王。
君紫冷冷从背后抽出一张弓,对准了那瘸子的腿,用力射出一箭。
“噗通”一声,瘸子的身影消失在人潮中,他四周再度出现了一圈混乱。
君紫厉声道:“谁再敢寻衅滋事!我就第一个杀谁!”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忽然传来,隐隐震动着大地,似乎是一群骑兵。
难民们仿佛感受到了地面的震动,纷纷停了手,仓促地张望,只见一群穿着黑色盔甲的骑兵乌泱泱地包围了他们,拉弓上箭,密密麻麻地对准了难民们。
人群中有人分开一条道路,一顶轿子出现在君紫的视线里。
君紫心中一沉,隐约认出了从轿子里走出来的男人——威远侯。
威远侯抚了抚袖子,摸着胡子观望了一下局面,慢条斯理地笑了。
“君统领,这里是皇上封给我的地盘,今日的事端已经十分糟糕,既然你处理不了,就由本侯来接手一切。我已经与诸葛先生商谈过,你且带着你的侍卫速速离开。”
人群中似乎有人认出了威远侯,一个面色憔悴的女人忽然发了疯般地向前冲,“是你!是你派人杀了我的夫君!你这个狗官!”她用力推挤着人群想要扑向威远侯,可难民们似乎知道些什么,纷纷有意无意地阻挡着这可怜女人的送死。
“我那可怜的夫君带着我一路逃难,那日好不容易在街边乞讨,谁知遇上你派骑兵大肆杀人, 我夫君为了保护我,死在他们的马蹄下……我要杀了你替他报仇!”她声嘶力竭地哭着,仿佛要把这些天的苦难全部发泄出来。
人们沉默着,眼含热泪地看着她,谁也没有劝阻她,可谁又都在暗中阻挡着她的前进。
可那女人并没来得及留住自己的性命,一支箭准确地射中了她的眉心,鲜血顺着额头汩汩流下,她无声地倒了下去。
君紫震惊地看着站在威远侯身后的侍卫,他怎么能如此肆意杀人!
威远侯对君紫的沉默十分不悦,“君统领,本侯说的话你听见了吗?带着你的人速速离开。”
君紫从屋顶上跳了下来,与难民们站在了一起。
她嘻嘻一笑,“不知道等我走后,侯爷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威远侯冷冷一笑,“一群暴民,自然是杀之而后快!”
此话一出,难民们纷纷身体一震,绝望而又悲哀地垂下了头。
人人心里都很清楚,左右不过是一死,可当面前这手握重权的人真的如此轻易决定他们的命运时,却又觉得不甘心。
君紫心里强压着愤怒,继续笑吟吟地向前走了两步。
“侯爷,他们虽然一时糊涂,惊动了您,可毕竟事出有因。更何况之所以会有大批难民聚集在此,是因为六扇门在此施粥。能否看在六扇门的面子上,把他们交给我处置?我保证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威远侯微微抬起眸子,一脸讽刺地扫了君紫一眼,“你一个小小丫头,还不配跟本侯谈条件。如若你再浪费本侯时间,本侯连你一起处置!”
“侯爷既然这么说了,那阿紫偏要看看,侯爷打算如何连我一起处置!只要今日我站在这里,侯爷休想杀掉他们之中任何一人!”君紫的笑容消失殆尽,明艳的脸上冷若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