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笑过之后,林晨媛却奇异地安静下来。她的眼里充满浓浓的哀伤。原来曾经的青葱岁月越是美好幸福,就越凸显此刻的悲伤寂寥。
谁能预料未来会怎样呢?若是知道自己会爱上自己的哥哥,那么她是否还愿意遇见那个入了她的心,给了她最温暖怀抱的男子呢?此刻,她已不确定,曾经,她以为对自己所做的选择,她不会后悔,可是,这一刻,她却忽然后悔了。为什么后悔,是因为背负太多的血债,而这血债是她无法承受的。
她没有再往下看下去,不管那个带着银色面具的少年和孩童时的她说过什么,她唯一能够确定的是那个带着银色面具的男子不会伤害她!而这一幕也解释了为何那日在山洞他宁愿自己死也不愿伤害她,是因为他们早就见过面!
他会对青峰手下留情,他愿意载他们一程,原来都是因为这个缘故。他和她曾经有过一面之缘,只是她已经忘记了,而他却记住了,甚至为了这个不算温暖的“温暖”帮了她。
他是在回报她曾经给他的温暖。
一时间,曾经令她不解的难题在一瞬间迎刃而解。可是,伴随着问题的解决,新的问题却再一次产生了。带着银色面具的男子为何会认识她?虽然她不知道带着银色面具的男子为何能够认出她,但是,她却能肯定那个带着银色面具的男子对她从不曾有过恶意。
善意不一定都得到善意的回报,可是,种一种因,得一种果!那为什么,她与萧宇炎之间结得却是如此这般的恶果呢?她不知道,她只能茫然地向着远方前进。
脑海中却浮现这么一段话,她已经不知道这么句话是谁曾和她说的。但是,这么一句话,却在这一刻清晰地在她的脑海中回荡:“一个人若是连自己都不心疼,那么又怎能谈得上在乎别人呢?而这样的人是最悲哀的,他看似什么都替别人着想,可实际上,他却在无形中伤害到许多人,也许那些人受的伤害,他都没有看见。可是,他真的因为对自己的不在乎伤害了很多人!”
这一刻,林晨媛忽然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最悲哀的人。她看似善良,可是却在无形之中伤害了那么多的人,害死了那么多的人。若不是萧宇炎告诉她,也许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因为她自以为是的善良害了那么多人。她想若真有来生,她不要再记住任何人,她想要任性地去活一次,再也不想管太多了,她真的累了。她甚至想,若是来生再如今生这一般,她宁可灰飞烟灭!
这一生,虽然才短短的十六载,可她却觉得过了漫长的几千年一般。
忘了吧,不管这一世的情也好,恨也罢,都忘了吧!
她茫然地向前走,可是一个声音却扰得她不得安生,她的脑袋因那声音而隐隐犯痛,她想要斥责那个声音,可是,她只能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曦儿,你已经睡了三个月了,你看懒蛇都从冬眠中醒了过来,曦儿,今天,我带你去看日落好不好?麒麟山的日落很美,很美,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
是谁用这么温柔而怜惜的声音和她说话?不要再说了,她不想任何人再对她这么温柔了,求求你不要再说了!她的心在愤怒而恐慌地呐喊着。然后,她发足了力往前跑。
然而,在那个温柔而怜惜的声音消失时,另一个如鬼魅的声音忽地响起“野冥族,恶魔之族类,注定生生世世遭神遗弃,生生世世孤独,生生世世遭受诅咒,生生世世无法得到真爱!生生世世永受地狱之苦!”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这些都不关我的事,我已经死了,已经死了!不要再来找我了!野冥族也好,受诅咒也好,我已经死了,这些事都与我无关了。冰国王子也罢,火族公主也好,都与我无关,我又不认识他们。所以,不要再来烦我了,我只想安安静静地走到忘川河畔,然后将这一世完完全全地忘记!”林晨媛在心里无助地呐喊着,可是,那声音却如鬼魅般如影随形,任她怎么想尽办法都无法甩掉。
她颓然地倒在冰天雪地里,任漫天的风雪侵袭着她苍白的脸颊、单薄的身躯,她真的累了,被那永无止境的悲哀之音折磨得累了,也倦了。
恍恍惚惚中,她见到那个带着银色面具的男子,其实,她从没有见过他的脸,可是,那个人的声音却如烙印般刻印在她的脑海之中。
他说:“云曦,来世不管我们相遇的多晚,你都要爱上我,然后心甘情愿地成为我的妻。”
他又说:“云曦,若真有来世,我再也不会伤害你了,再也不会做任何让你伤心的事了,我会爱你护你疼你,让你成为最幸福的女人!”
然而,魔音却伴随着这温柔而缱绻的话语在她的脑中冲击着:“云曦,我恨你,恨你对我们爱情的背叛,恨你爱上了我们的敌人,恨你违背了你的誓言。来世,我会让我所受的苦在你的身上加倍偿还!云曦,我要让你知道,我对你的恨早已深入骨髓,不管经历多少世,对你的恨,永远不会变!云曦,我不惜和魔鬼签订契约,只为诅咒你,诅咒所有参与这场战争的八族之人,我诅咒你们以及你们的后代永远沉浮在痛苦的边缘,诅咒你们生生世世遭神遗弃,生生世世孤独生生世世沉沦在欲望里,无法得到真爱!云曦,你要记住,他们所受的诅咒都是因你而起!你知道吗?都是因你而起,你看看他们一个个在战场上厮杀,然后一个个倒下,都是因为你,云曦!甚至他们遭受的诅咒也是因为你,云曦,你说你还有什么脸活在这个世上?”这个声音冰冷中带着嘲笑,是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声音——是萧宇炎的声音。在林晨媛来不及恐惧时,便听到一个女子清冷而又高傲的声音:“好,如你所愿!”
这个声音,竟和她绝望时的声音一模一样。
“不要!不能!不是这样的!”她胡乱地喊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喊着什么。只是此时此刻,林晨媛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个唤作云曦的女子彻底的心寒和绝望。
趴在一旁稍作休息的慕容澈被林晨媛忽然的惊喊声弄醒,他欣喜地抬起头,望向那秀丽的容颜上染上愁绪,这一刻,他为她心疼的心思完全被她即将要醒来的欣喜所覆盖。如何能不欢喜呢?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四个多月了,从皑皑白雪的隆冬等到草长莺飞的春天,然后是空气里带着夏日特有微风的初夏。他激动地朝外间大声地喊道:“外公,她醒了,她在说话!”
一直在外间的华佗子闻声而来,见林晨媛只是胡乱地呓语着,原本松开的眉头一瞬间深深地紧锁起来,他看着慕容澈,脸色凝重,许久他才缓声道:“情况很不妙!”
闻言,慕容澈脸上的欣喜表情在一瞬间凝滞,他看着华佗子不解道:“她不是快醒了吗?”
“他掉入了自己编织的梦中,非我们人力所为!”
“什么叫非我们人力所为?”慕容车的声音冰冷带着莫名的恐惧。
“你以为和阎王抢人真的那么容易吗?”华佗子叹了口气,无奈地道。
“阎王,你还信这些?”
“澈儿,虽然有些事你不知道。但是,你要知道这世上真的有超乎常理之事!”
“我不管,我要她活着!”慕容澈眼里的睥睨与高傲在一瞬间消失无踪,“外公,求您一定要救她!”
此刻,他就如一个关心自己妻子的丈夫一般恳求着眼前的老人。
听着慕容澈有些沙哑却充满深情的声音,华佗子面色却越发地凝重阴寒,过了许久,他不确定地道:“她对你真的这么重要?”
“这个问题,我早已经说过了!她对我非常重要!”慕容澈坚定地又一次道。
“我知道了!”华佗子的声音有些疲倦,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他缓缓地走到林晨媛的床前,然后从腰间掏出一把泛着蓝光的刀子,下一秒,便划上林晨媛白皙如凝脂的手臂,血如注般在一瞬间染红了慕容澈的眼眸。可是,慕容澈没有阻止,只是静静地看着,等着华佗子下一步动作。
过了好一会,华佗子才沙哑着声音道:“澈儿过来!”
慕容澈迅速地走了过去,立定在华佗子的身边。
“澈儿,在这之前,我要知道你和她有没有过肌肤之亲?”华佗子问得极其认真。
慕容澈有一瞬间的迟疑,虽然对外说她是他的妻,可毕竟他们不是真正的夫妻。若是说有对她的闺欲势必有影响。但是,在看到华佗子一脸慎重的神情时,他还是点了点头,道:“有!”
“澈儿,你该知道天矶门有三大禁学,其中之一便是这个血咒治疗法,这三大禁学向来是除了掌门之外从不对外传授的。”
慕容澈点了点头,华佗子又道:“今日我将它传授于你,他日你便要接管我们天矶门!你可愿意?”
慕容澈很想说不,可是,在看见床上的女子越来越惨白的娇颜时,他不得不点头答应。见他点头后,华佗子沉重的脸在一瞬间变得明朗而愉悦,这一刻,慕容澈知道自己上当了。
然而,他来不及愤怒,便听华佗子道:“现在,将你的手掌心划破,然后把掌心的伤口对着她手臂的伤口,在你感觉到你自身的血液被她源源不断地吸走之后,就立即停止!然后,再用这蓝色瓶子里的药水给她和你自己清洗伤口,清洗完伤口之后,就把这颗药给她吃了!”
慕容澈在接过药丸的瞬间,脸色微变,虽然他对医学不如华佗子精通,可是,一些常见的药的药性他还是知晓的,于是他沉下脸来,不悦地看着华佗子道:“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让她吃春药?”
“这就是血咒为什么历来被禁学的原因了!”华佗子叹了口气,有些无可奈何,“血咒能否成功,要看男子能否成功让女子受孕。这样的机会微乎其微,可是,也只能孤注一掷!现在是她最容易受孕的时候!”
“你早就在等这一天?”慕容澈有一些了然,“你平时给我吃的药根本不是为了稳住我心脉的药,而是为了这一刻?”
他嘴里的话语冰冷,可是他受伤的手掌贴着林晨媛伤口的动作却异常温柔。
华佗子只是得意地笑了笑,随即道:“没办法,我这么费力的救她,总得得到些什么吧?”
“所以你就把天矶门这个烂摊子交给我?”慕容澈咬牙切齿道。
“什么烂摊子?天矶门的历史可是很悠久的!小澈澈,你这样说,外公可是很伤心的!”华佗子再一次恢复成老顽童的样子。
慕容澈瞥了瞥眉,随即冷冷地道:“出去!”
华佗子先是一愣,随即大笑着转身往外走。可是在他转身的瞬间,慕容澈却忽然开口道:“要是她没有受孕,会怎么样?”
华佗子兴奋的步伐微滞,随即低沉这声音道:“她会一辈子变成只有呼吸的活死人,不过,只要她还有呼吸,她就还算活着。你也不必经历‘忘情丹’之苦!”
慕容澈的眼中闪过一丝犀利,随即道:“外公,你可知道,若是她成了活死人,我一样会生不如死!”
“若是她无法受孕,我相信时间能够冲淡一切!只要你还活着,也许将来你会遇见另一个让你心动的女子!”华佗子的声音在此刻听起来异常地悲伤而无可奈何。
他知在这一件事上,他终是自私的,他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外孙经受“忘情丹”的折磨,所以他选了一个比较保险的方法。若是成功了,不久后,他就可以有个小重孙玩玩了。若是失败了,他也不会失去他的外孙。
也许这不算自私,只能说人的本能让他们在关键时刻选择保护自己至亲之人。其实这无可厚非,可是却又让人莫名地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