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躺在床上微笑着离去的百里雯,百里扬的眼里透出难以置信,他无法相信那个强势而执着的皇姐就这样离他而去了。
“皇姐,皇姐,皇姐……”百里扬不断地摇晃着百里雯有些僵硬的尸身。他无法相信,他也不能相信,昨天还会哭会闹会显得无助的皇姐,今天就这样离他而去了。
百里扬宁愿相信他的皇姐只是睡着了;他宁愿相信他的皇姐只是因为正在做着美梦而不愿醒来。此时此刻,百里扬忽然意识到自己原只是一个无助而娇生惯养的皇族贵公子。
他一直以为他是皇姐的依靠,殊不知皇姐才一直是他的精神寄托;他一直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而到这一刻他才清醒意识到“他的了不起”只是自以为是。
“皇姐,你快醒醒!皇姐,你快醒醒!”百里扬的声音里有着强装镇静的颤抖,脸上的神情惊慌而痛苦。
然而,下一秒,百里扬却笑着对微笑离去的百里雯道:“皇姐,东虎河畔的秋荷快开了,今年一年一度的荷花祭,我带你去!记得小时候总是你牵着我的手去的,今年我牵着你去,好不好?我想今年那里的秋荷一定很美,每一朵都有其独有的姿态。小时候,每每皇姐站在荷花池旁,我就会以为皇姐是荷花仙子,好美好美!”
“皇姐,你还记得以前我哭时,你就会和皇姐夫扮老虎吓唬我吗?偏偏每次都能吓住我,把我吓得好些天都不敢哭。不过,这一次,皇姐,你吓不住我了!因为皇姐,我已经不是那个爱哭鬼了!皇姐,现在我再也不怕老虎了,我也可以保护你!皇姐,今年,我一定带你去看荷花祭!”百里扬缓缓地叙述,脸上的表情时而怀念时而又充满憧憬。
“皇姐,我不恨你了!真的,其实,我早就不恨你了,只是无法放下自己的骄傲,所以,对你总是冷冷淡淡的。可是,皇姐,我现在,不,也许是一直都知道,你杀了皇姐夫,你才是最痛苦的人。而我还那样不懂事,害怕承担这背后的罪恶,才会一直责怪你。”百里扬的声音里有着痛苦和悔恨。
“皇姐,在我出生不久,母妃就死了,一直是你把我带大的,父皇的孩子那么多,他根本没时间注意到我。是你,你教我什么是情义,也是你教我自古忠义两难全。而之前,对于自古忠义两难全——我只是不屑,觉得那是你在为自己所做的事找借口。可是,皇姐,我现在明白了自古忠义、情理本就无法两全。为了我们东虎,我愿意做任何事。只求求求你,皇姐,求你别用这种方式惩罚我,我以后一定乖乖地,你让我做什么,我就会做什么。求求你,快起来。皇姐,你快起来!皇姐……”
“皇姐,还记得你说过会一直在我身边吗?那你快起来,要不我自己走了哦!皇姐……”
“皇姐,你看,这是你送我的平安符,那次我虽然生气地把扔了,但后来还是偷偷把找回来了!因为,我知道这是皇姐的心意,而我也不是故意的,只是不知道怎么和你说,才会烦躁地扔了你送我的平安符!皇姐,你快醒来,以后我再也不会把你送我的东西扔了!”
百里扬一边摇晃着百里雯,一边忽哭忽笑地碎碎念着,表情时而悲苦,又时而幸福;时而大哭,又时而大笑。
店小二见退房时间早已过了,而住在天字号房的两位客人到现在都没动静,便来看看。怎料,一进门便看见一个客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死了。而另一个客官在那一会哭一会笑,好像疯了般。
可想而知,此刻的景象有多么的诡秘与恐怖,是正常人都会被吓倒。而店小二只是一个普通的再普通不过的正常人,所以他腿软地跌坐在地上,然后慌张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边跑边大喊:“掌柜的,不好了,死人了!不好了,死人了!……”
店小二这一叫,不但惊动了掌柜的,也惊动了其他住客,更惊动了陷入癫狂状态的百里扬。
百里扬茫然地看着四周,当看到百里雯依旧微笑着的俏颜时,他凝视了许久许久,眼里有着浓浓的悲伤,但他自始至终没有掉下一滴眼泪。
百里扬看着铜镜前的两份遗书,眼神凌厉,但随即化为幽暗的深沉。
客栈的掌柜以及其他住客听到店小二惊慌失措地大喊,也都循声而来——有的慌张,有的面无表情,有的带着点幸灾乐祸。
所有人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清瘦男子抱着个美丽动人的女子从房间里缓缓地走出。即使好奇,但在看到男子脸上冰冻的冷冽表情,谁也不敢上去询问。
就在百里扬抱着百里雯走到木梯时,掌柜的结结巴巴地问道:“公子,这……这位姑……姑娘没事吧?”虽然很怕,但掌柜的还是问了,只因他是他这里的掌柜,而那两人是这里的住客。可是,掌柜的也怕呀,要是真的死人了,那以后还有人敢来住店吗?而且,莫名其妙地死了人,他可是要吃官司的,他只是小本生意,还想靠着这个店养活一家老小呢。
百里扬听出他语气里的迟疑和不安,嘴角扬起冰冷的弧度。不是吗,人终是自私的。而此刻老板带着不安的询问,还有其他人看戏的态度不是正说明这一点吗?
“没事,她只是累了,在休息!”百里扬的声音很冷,他讨厌那些人或幸灾乐祸或同情的目光。而且就算实话实说,他的皇姐可以醒过来吗?
“这就好,没事就好!”老板舒了口气。而那些围观的人则兴趣奄奄的各自回房,原以为有好戏看,没想到只是一场闹剧。
人有时就是这样,仿佛非得别人出点什么事才能显出各自的生活是真真实实存在的,却不曾想,若是那样的事出在自己身上,自己还能抱着看戏的态度吗?
百里扬抱着百里雯离开客栈后,便前去寻找风雪澈。百里扬心想不能让百里雯白死,风雪澈必须完成百里雯最后的心愿,因为这是风雪澈欠百里雯的。
百里扬心中悲愤不已,脚步也蹒跚起来。
百里扬在小城里雇了辆马车,不眠不休地赶了两天两夜的路,才终于在风国建都城外追上了风雪澈。
这时百里雯的尸身已变得僵硬无比。
当风雪澈看见百里扬抱着百里雯向他走来时,眼里闪过一些疑惑,但转瞬即逝。
风雪澈的声音毫无温度地道:“不是说过了吗,我是不可能帮你们的!”
百里扬没有说话,只是把怀中的百里雯放到一处柔软的枯草上躺着,然后从怀里拿出百里雯的遗书交给风雪澈。
风雪澈面无表情地看完信,平静地问道:“这又如何?难道只因她的死,我便要倾月宾楼所有吗?我又不是做慈善的!”
“这又如何?”“我又不是做慈善的!”风雪澈冷漠无情的话语犹如魔音般在百里扬的耳中久久回响。百里扬顿觉头痛欲裂。
“这又如何?这是我皇姐最后的心愿!”百里扬犹如一头发怒的狮子般怒吼,吼声在空旷的郊外回响不息。
“那又如何?”风雪澈依旧面无表情地问,“难道我有义务帮她完成这最后的心愿吗?”
百里扬无语,只是怒视着风雪澈平静无波的眸子,而那份平静无波在百里扬看来是最大的讽刺。他狠狠地怒视着,仿佛要将那眸子活生生地剜下来般。
只是,百里扬怒视着风雪澈一会,忽而笑了起来。他笑得前仰后翻,笑得差些连腰都直不起来。
一开始,百里扬注意到风雪澈看信时的惊讶以及难以置信,本能地以为他会出手相助,会完成皇姐最后的愿望。可是,风雪澈只是冷冷地没有任何波动地拒绝。
风雪澈这便是你的回答吗?之前,亏我还天真的以为你会出手相助,而你却如此冷血。风雪澈,有生之年,我必将你欠我皇姐和我们东虎的一一讨回来。百里扬面上大笑着,心里却在暗暗发誓,此仇他必定会报。
风雪澈自始至终只是平静地看着百里扬,百里扬怒也好,笑也罢。风雪澈的脸上都不曾有第二种表情。
百里扬笑着笑着又忽然停止了这莫名其妙地狂笑,但嘴角依旧有一抹似有似无的笑。
“你皇姐的尸体!”风雪澈在百里扬欲转身离开时唤道。
“若你还有一丝同情心就将她与逍遥王合葬,逍遥王是她生前最大的遗憾!”
“明灰熊,将她送往皇陵,与逍遥王爷合葬!”风雪澈看着百里扬孤独而倔强的背影,那背影仿似一匹北方孤独而高傲的狼。
“爷”明灰熊看着风雪澈轻声道,一副欲言又止样,但最终除了唤声“爷”外,什么也没说。
风雪澈看着明灰熊笑了,“有事,我担着!”
“爷,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那人恨你入骨!”明灰熊还是忍不住道,“不能让他走!”
“该来的终要来,要走的终要走,何必在意!”风雪澈只是看着前方,目光毫无焦距。
明灰熊不在说话,他只是觉得自家的主子越来越像逍遥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