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修的肩膀似乎颤了一下,好一会,轻声道,“若是你真成了寡妇,你会恨我吗?”
我闻言愣了一下,想接话却又不知说什么好,果然不论何时,我与莫修在沟通上都是这般有障碍。“真是不知道你究竟为何要将我带入如此难堪之境。我们本来好好的,井水不犯河水。你帮我找剑,我答应你的要求用自己的血祭剑……”
莫修放在我腰间的手顿时扶紧了些,那骨节分明的手前一刻还透着冰凉,此时却已被捂得温热。沉稳声忽而紧张,“你的血……你是要用自己的血祭剑?”
我冲着他猛眨几下眼皮,示意他能否往里退几步,好让我下来。可是着莫修偏偏不解风情,表情茫然地站在原地。
我没法,只能继续由他抱着,眨着眼睛嘟囔着嘴看他,“怎么?你不是一早就知道了么?”
莫修沉默了半晌,“我不后悔,从一开始,我便知道这件事做得值。不过你现在还是没有脱离危险。若是到了那边,有我陪你,你也不会孤单……”
我抱着莫修的脖子探过去一点儿,“我自死我的,你不必因为愧疚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而自毁前程。放我下来,我便有办法救你……”
说完这话半天没见莫修的动静,我小心翼翼地抬起眼角,正撞上莫修耐心端详的目光,“若是放你下来就能苟且偷得半条Xing命,那我宁可站在这里陪着你死……”
我一怔,张着口却说不出话来。他将我放了下来,声音压得极低,我甚至感觉他的呼吸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杳杳,你也知道今日我在父皇面前许下了什么成词。你终究是逃不过要做我的王妃的,所以,莫某有个不情之请……”
“哦?”顺手折了一段枯了的花枝,将那干瘪的花骨朵凑在鼻子前闻了闻,“是么,那杳杳也有个不情之请……”
转眼间又是一个入秋天气,不知怎的空气中总是飘散着淡淡花香,就连皇宫也是这样。这襄阳虽是福地,可却也不比师父的蜀峻山。为何总是传来阵阵花香,倒使我百思不得其解。
香气若有若无,不过在我和莫修之间总会挤进来几只萤火虫,像是点缀在月白长袍上的晶亮珠子。
我看莫修半天没有言语,便有些不耐烦,“你怎么那么小气啊,就兴你有不情之请,轮到我就不行了?”
看莫修似笑非笑地未言语,赶紧转开话题,“算了算了。本姑娘也不是个小气人,今日便不多同你计较。”说着将手伸进袖子里寻那水晶瓶。
奇怪,我明明将瓶子放在袖子里的!哪去了?我又掏了掏另一个袖子,还是没有……
“你要找的,是这个?”
此时莫修正掌着一只晶莹剔透的水晶瓶,瓶中呈现出幽幽暗暗的绿光,与落在莫修衣服之上的萤火虫一般好看。
我赶紧上前想要抢回来,瓶子却被高高举起,莫修本就高我一个头,我根本没有一点拿到瓶子的可能Xing。
我这才醒过来,难怪莫修刚才要抱着我不放,原来是早有阴谋。“拿来!”我将手展开放在他面前,“为什么偷?”
“偷?我偷什么了?”莫修将瓶子揣进衣服里,“对了,你刚才说你也有不情之请,说来听听!”
呵,脸皮还真是够厚的,我挑了挑眼睛,轻笑一声,“没错。我吴杳向来不喜欢欠人家的,虽然说你是自己要寻死,可若是这死与我扯上半点关联,我也是不肯的。至于那瓶药,你喝了便是……反正,这个太子妃,我是无论如何也不当的。不过我看莺雀挺合适的,你就让她当吧。”
说罢便抬脚向我的北苑方向走去。
“你以为太子妃是什么人都能当的么?”一声冷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亦恢复我的冷态,“没错,谁都能当,唯独不能是太子不喜欢的人……”
“可是有些话本王说过了,你听到的。咳咳……咳咳……”
“什么话?……对不起……没听到……”
我自踏入北苑一步,整个人的神经都松了下来。四脚朝天地躺在我那张舒适的床,连以上都懒得脱。当人就是麻烦,若是狐狸的身子,哪还用穿着这些繁复的衣服。
对了,刚才莫修好像说有个不情之请来着。算了,明日再说。
三日之后。
“那你别过来,你再向前走一步,我便死给你看。”我靠着桌角,已没有了退路。莫修的凌烟阁是他休息和办公的地方,平时就是莺雀也不许踏进一步这点我早有耳闻。可是如今我如此荣幸能够站在这儿,却提不起半打的兴趣……
能走到现在这个地步,还必须得从两天前说起。
自皇宫回来的第二日,莫修来扣一早便来扣我的门,站在门口说了一大堆,大概意思就是,自己宁可死也不愿喝药,除非……让我将他在皇帝面前说的戏做的圆满才行。
我当时想,这有何难,不过就是取个亲走个排场。于是便轻易地应下了……可我一向少根筋的体质唯独在此时发挥了作用,我千算万算,唯独忘了一个最重要的东西,也没有看到莫修眸子中一转而过的讶异……莫修,要的并不是个名头,他要的而是……那个孩子……
孩子,没错,是孩子……我早就知道自己对莫修有很大的用处,可没想到他选择将我拴在身边的手段,竟然是孩子……
我若是不为他生这个皇帝口中的皇孙,不但玄封找不回来,而且我和莫修都重病缠身,十几日后太子府便不过平添两对死尸罢了。若是怀上孩子,说不定还能借着阳气多填补一些日子。
莫修站在一旁为他的花不紧不慢地浇着水,听到我的话,蹙着眉头望过来,“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你是我钦定的王妃,不睡在这里只会给旁人平添口角。而且这件婚事,是一点纰漏都出不成的。”
我反手紧紧抓着桌角,“可你昨天还说,还说要我,要我……”
“生孩子这事虽急但也没有这么急……可是你我都是命不久矣之人,咳咳……我还得想个办法先将你这命保住……咳咳……咳咳……”室内燃起了安神香,这香气对于一般人来说或许有安神之效,可自从我缠上了病根之后,过于浓重的气味只能起到催吐的效果。
“莫修……你让我活着,就为了给你生孩子?还是,只是作为逃避同齐霂连亲的幌子?……如果玄封再落入不轨之人手中,那我就是死也没办法向九泉之下的亲人交待了!……我吴杳杳自幼没有爹娘,你既知我玄封底细,相必也知道了我家族灭门的浩劫。若是我……”说的太急,胸腔竟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若是我死了,能够将这邪剑一同带入黄土,也算对得起先人的在天之灵……”
莫修侧目看我,顺手熄灭了燃了一半的香料。“你不打算报仇了么……手刃仇人的前提,是必须得活着。”
“活着的前提……是必须受尽屈辱么……”我恨恨地望着他,嘴角咬出一丝咸腥。
“这么难么……”他的眼光黯淡下去,静静地望着被熄灭的香盒,“只要你能为我生个孩子,就算你给我的是毒药,我也会喝下去……”说着又抬起双目,那眼神依旧冷峻,却少了平时的那股锐气,就像被抽离掉了什么,“只要能缓解你的仇恨,怎样都可以……”
“东西呢?”我怔怔地看着他,莫修从胸口处拿出那瓶镶着宝石的水晶瓶,回眸望我一眼,“这个么?”
“你喝了吧……喝了,才可以不死么不是……我不想我生出的孩子,一睁眼便没了父亲……”莫修嘴角浮上一抹浅浅的笑,“你竟会答应我……”
说罢,拔起瓶塞,一饮而尽……
“莫修!……”我此刻的声音接近尖利恐怖……
看着他倒下的一刹那,我整颗心都几近被掏空一般狂叫出来……
跌跌撞撞跑到他面前,疯一般地喊着莫修的名字,眼前的人却像睡着一般似乎睁不开眼睛。
一边轻轻擦着他嘴角的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你早就知道这是毒药了么……你怎么那么傻!你为什么那么傻啊!……”
“哐!”门被撞开,莺雀带着家丁和丫鬟闯了进来,此时的莺雀面如血色般地愣在门口,一只手指着我,声音弱的发颤,“他怎么了?你将慕容修怎么了?……”
我止住泪,转过身,抬起此刻已红的发透的眼睛,“是我害他的,求求你们,救救他……救救他……”声音越来越小,小到我自己几乎听不到……
莺雀张大着嘴,踉跄几步撞到在红木门上。一只手还不停指着我,“妖女……妖女……”
我转过身,再看一眼莫修那依旧俊朗逼人却少了几分血色的脸,抓过剑,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乌云密布,顷刻间便下起了倾盆大雨,像是要将整个太子府洗刷一空……凌烟阁中传来悲痛的哭声,我踏上马背,拂去眼角的泪,“莫修,你一定要等我回来,一定要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