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冬瓜满面委屈,想要过来,却又负气地转过身去,将小脸埋在慕容修的身上,“娘亲,你不要冬儿,你不要冬儿~”
我急得恨不得立刻冲向前去,却被香儿一把拉住,“娘娘,宫中人多眼杂,您这么奔向冬瓜,是要将孩子推向危险的境地啊!”
我回神,讷讷地摇摇头,“怎么会呢,冬瓜,你竟说娘亲不要你。”
我一步步向前走,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狠狠拽住,手一横,将我甩在面前。
“慕容修,你为何要对我苦苦相逼,你难道要看到我们母子不能相认,你才会有一种复仇的快感吗!”
慕容修缓缓放开我,将冬瓜挡在身后,“杳杳,这孩子叫我一声干爹,我总不会害他。”
“你不会害他?”我几乎有些昏厥,“他现在都不让我抱他,你竟说没有害他!他现在,甚至觉得是我不要他!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你对一个小孩子,一定要这样吗?”
“是你自己说的,你和他断绝了母子关系。我带他进宫,是怕他在宫外受到伤害。”慕容修抱起已经哭成泪人还在怀里不停颤抖的冬瓜,于我仿佛陌生人,“我会好好照顾他,你便好好当你的美人。当初我已猜到你为何进宫,你想得到的东西,就该努力争取不是吗?”
我紧紧抓住他,在他抱着冬瓜转身的瞬间,“慕容修,冬瓜不能没有娘亲,他还那么小,他……”
慕容修回过头来看我一眼,却不容分说地掰开我的手,声音带着些强势,虽是温声细语,却已经将我打入万劫不复,“冬瓜是需要娘亲,但这个人不会是你。我已经让珊儿作他的义母,至于孩子的来历,你放心,她不知道也不会知道。”
几乎是世界崩塌般,我再也没有力气支撑自己。重重地跪在地上,看着冬瓜不停地哭却连手都没办法伸过去替他擦眼泪,“慕容修,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性!你究竟想怎样!”
慕容修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想怎样?”忽然他咧开嘴角,“这一切不是都由你决定么?从开始到现在,从来都是你决定一切,你只要达到你的目的又何曾想过别人的感受。我要看到你的决心,我要看看你究竟有多想挽回你的儿子。”
看着慕容修远去的背影,我终于开始抑制不住地抽搐,最终难以抑制荒唐收场。就像心中压抑了很久的洪水,终有一天要找到一个缺口,而我,却是把伤口撕开了给别人看。
“娘娘,您没事吧,不如,我们回去?”香儿担忧地站在我面前束手无测地看着我。
我只是自顾自地将头埋进臂弯,一动不动地蹲在地上,就像个孩子,一定要以某种幼稚的方式找回自己被别人狠狠零落的尊严,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任性过,却被慕容修几乎逼疯。他究竟要我怎样做,委曲求全?还是主动献身?可恶的是,他根本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
本就没有上多少妆,即便是哭花了也看不出来。我从来不愿在别人面前哭,却从来也没有今日哭完的释怀。香儿和别的丫鬟太监几乎被我吓傻了,几乎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我长长地呼了口气,揉揉眼角,“香儿,现在还看得出么?”
“看不出了娘娘。”香儿叹了口气,眼中写着满满地写着怜惜。
“走吧。”我转过身,面色平静地就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去哪里?”
“齐贵妃怀了龙种,礼都备了,若是半途而废岂不浪费?”香儿有些犹豫,却还是紧跟了过来。
“你怎么有兴致来看我?”齐珊儿满眼厌恶,就像是生怕我弄脏她的屋子,然而这次见她,她却不像第一次见到时那么嚣张。虽然还是对我表现出明显的厌恶,然而若是从前我是绝对进不来这间屋子的。
我自顾自地坐下,“听说您有了龙种?我备了点薄礼,特来道喜。”
齐珊儿在目光触到我的那一刹那有些慌促,甚至是刻意回避。“我怀不怀孕关你何事,以后少来我面前晃,我能走到今日还不是因为你!”
我蹙眉,看着一向高高在上、却又端庄秀丽的齐珊儿竟有些憔悴,不禁有些疑惑,“因为我?”这一切怎会因为我,慕容修对她宠冠后宫,而她又有了龙种,这一切,不就是她想要的吗?又怎会因为我而有什么不悦?
“也罢,我不想与你说话,你走吧,从今往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齐珊儿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赶我走。
我虽不知她为何如此暴怒,当初我怀冬儿的时候也并非如此。不过毕竟她现在怀有身孕,我也不好与她再多计较,“娘娘,其实今日我来,是听说您收养了个义子?”
齐珊儿侧目,“那又怎样?”
我笑笑,“前些日子遇了个道人,说是我与皇宫中新进的小皇子很有缘分,我想也不会是您的皇子,于是便顺理成章地想到了这位小皇子。”
“你究竟想说什么?”齐珊儿显然有些不耐烦,“我的确收养了个义子,只不过这孩子整日都由皇上亲自带着,我见他的机会也很少,而且这孩子说来也奇怪,总是哭着喊娘亲。我倒却是不喜欢爱哭的小孩。”
心被猛地抽紧,就像是心口已经有了伤口,而这伤口正在一丝丝被抽离一般。冬儿竟然,每日都在哭,而我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自以为平淡地过了三月。迅速地将脸上的表情一扫而光,“我是本是想,见见这个孩子,不过既然这样,也就罢了。娘娘您歇着吧,杳杳先回了。”
“慢着!”齐珊儿突然抽出一抹笑,明媚而耀眼,与她刚才那一闪而过的悲伤形成了鲜明对比,“皇上喜欢喝晨间露水泡的龙井,这些新进的茶叶你拿去,都是山尖上摘下来的上好珍茶,我现在怀身孕不能替皇上泡了,你作为皇上的女人,这点小事应该也是你该替我效劳的吧?”
我不禁有些诧异,齐珊儿竟有这等好心?伸手接过茶,放在鼻尖闻了闻,一阵茶香浸入心脾,是世间少有的浓烈,却又是抵挡不住的芬芳,果然是好茶。
齐珊儿依旧怀着笑,轻轻勾起眼眸看我,“以前我总是对你有偏见,现在看来,你还不错。总之你记住,这茶要采清晨荷尖上的露水才能引出那股香气,你可千万别毁了我的好茶!”
“知道了!”我再次拿起闻闻,退出了北宫。或许慕容修要的,就是我的主动付出,如果这样做,能让他对冬儿好上一些,我便也无怨无悔了。
“娘娘,您真的要亲自去?”太阳才刚刚拉开幕晓,我却早早就准备好一切,准备去采些露水回来好泡茶。
“我若是叫你们替我,不就等于齐珊儿没有拜托我了?”我端起一只瓷罐,却被香儿拉住,“娘娘,我总觉得这个齐珊儿不是好人,您可不能这么轻易就相信她啊!”
相信如何,不相信又如何,“别说了,等我便是。”
采露水的确不是个清闲的活,忙了大半天,只采到区区一杯茶的露水。我将采好的露水小心地放在岸边,生怕倾倒了或是弄洒了。
可是不想刚要上岸,船却剧烈地摇晃起来,就像着了魔一般不受控制。“救命啊!”周围没有一个人,毫无预兆传来的淹没感和无法抗拒地窒息感随即而至。时间被无限地拉长,恐惧也无限地被放大。
周围没有一个人,或许根本没有会来这条路。我终于明白齐珊儿的笑容,香儿说的对,她对我怀着那么深的仇恨,又怎么会把这么好的机会提供给我。
未央湖的湖底是一片深不可测的泥沼,一旦陷入便没有生还的可能,我的意识在渐渐变淡,甚至胸口那股要命的窒息感也在变淡。一切仿佛回到从前,就像多年前亲身经历过的一样似曾相识。
我渐渐沉入水底,一道光线照进来。衣衫飘诀,随着水波轻轻起舞。水底开着大片大片的桃花,美得就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然后光线渐渐退去,剩下我一个人沉在水底,渐渐地下沉,然后被无穷无尽的冰冷和黑暗吞噬。
然后,水波开始涌动,一个力量托着我向上走。他的衣服随着水波飘动,就像天上降下来的仙子。
我迅速地清醒过来,胸腔中几近炸裂的痛感又渐渐地回来,的确有一个力量在拖着我向上走,我脑海中竟然涌现出一个陌生却固执存在着的名字,一个两个字的名字,却用尽全力也再没办法抹去。
眼前的男子,不再是一身白衣,而是一身明艳的龙袍。从下而上一路受到了颇大的阻力,手腕却被紧紧抓着丝毫没有一点放松。
离水面还有二十米,十米。我几乎能听见太监宫女们焦急地喊叫。意识却渐渐消失。
似乎从新回到充满氧气的世界,我看着眼前这个冷峻地几乎冰凉的面容,固执地一声声轻唤,“莫修……莫……莫……”
突然感觉身子一震,熟悉清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不要说话,朕带你去看太医。”
“莫……莫修……”我着急地喃喃自语,仿佛丢掉了一样东西,生怕再也找不会来。直到有一只温凉的手紧紧抓住我,“别怕,我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