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鄂妃回宫后,经过半个月的精心调养,精气神都好了许多。而且,她看到了自己的儿子,两个月不见,儿子长大了不少,白胖了许多。没有比这更让她舒心的了,人一高兴,病也就好得快。
皇上看到,自然也高兴。然而高兴没几天,就传来消息,固伦公主得天花不治身亡了!
董鄂妃怕皇上伤心,说皇上有一阵子没去西苑了,去西苑看看吧。
西苑是皇上喜欢去的地方。在西苑,皇上总能寻到一个安静的心灵庇护之所。且不说这里能拜佛寻因,单是这里花的次第开放,树的遮天蔽日,就足以让人赏心悦目,心平气和。果然,在西苑的一天让皇上的心情晴朗了许多。
回宫后,董妃又担心皇上会想起公主的事,便有意说要考查一下皇上最近的功课。
皇上想偷懒,说今天走累了,明天吧。
董妃眼睛盯着皇上,不笑了,道:“今日事今日毕,明日复明日,事事都磋跎。不行,就得今天考查!”皇上见董妃来真的,只好老老实实地坐下来,无奈地说:“好吧,我的管家婆!”董妃忍住笑,拿出书,翻开其中的一段兴致勃勃地一本正经地念道:“一寸之地,一人之众,天子亡所利焉,诚以定治而已。故天下咸知陛下之廉。地制一定……”
一段没有念完,小宛跌跌撞撞闯进来了!
小宛一见到皇上,便哭倒在地:“皇上,我们的女儿!”
董妃停止了念书:“妹妹怎么找孩子找到这来了?”
皇上正苦着个脸听董妃念书呢,见到小宛进来,松了一口气:“起来说话吧。”
小宛泪流满面:“臣妾的孩子不见了!被皇后藏起来了!”
董妃把小宛拉到一张椅子上坐下,说:“妹妹说胡话了么,皇后怎么会藏起你的孩子?”
小宛说:“臣妾几个月前,生孩子难产,大家都说臣妾的孩子死了。她们不知从哪弄来了一个死胎,说臣妾生的就是个死胎。可是臣妾不信,奴婢们也说不清当时的情况。臣妾找遍了整个后宫!后来,有人告诉臣妾,说固伦公主就是臣妾的孩子,说皇后假怀孕只是想生个儿子来取得皇上的欢心,她看上了臣妾,可没想到臣妾生的是女儿!”小宛泣不成声,停了一会才又继续说下去,“皇后假戏真做,夺走了臣妾的孩子!可是,可是,她们说孩子出天花死了,她们把孩子弄没了!臣妾不信,她们一定是把孩子藏起来,合起伙来再来骗臣妾!”
皇上听得脸色铁青,手都在发抖,对在外候着的吴良辅道:“传额戴青过来见朕!”
额戴青两天的调查很快查清了内幕:小宛没有说假话,皇后调包夺了小宛的女儿!但皇后没有将小宛的孩子藏起来,而是得天花死了!
皇后知道瞒不住了,便苦苦哀求额戴青为她瞒住真相。她软硬兼施,只求额戴青能放过她们。她先是话语中带着威胁,道:“如果额大人不为本妃瞒住真相,皇上怪罪下来,皇后的位子保不住还放在其次,却辜负了太后的一番心意,大清江山的正宗血脉从此化作流水!本宫接生婆、秋月等等也会死!血腥的屠杀会让后宫从此不得安宁!”接着,她忽地扑倒在额戴青的脚边,眼里挤出了几滴泪:“额大人,看在大清江山的份上,看在本宫的份上,看在后宫安宁的份上,请您高抬贵口,放过我们,臣妾结草衔环,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皇后声泪俱下,鸡啄米似的请求额戴青放她们一条生路。恳求了半天,额戴青犹豫了。如果真是为皇上,为大清江山,也为后宫的安定着想的话,他额戴青都不能说出实情来。可是忠诚的额戴青还从没有向皇上撒过谎,也从不敢撒谎。皇上视他为心腹之臣,对他十分信任。自己是说还是不说呢?说了,对国家不利,不说,对自己的良心不住,而且欺君之罪,可是十恶不赦,是要杀头的!
额戴青一晚上没睡,想了整整一夜,也痛苦了一夜,挣扎了一夜。
他决定先去见石小主。
见到额戴青,小宛终于露出了笑脸,嘘了一口气,道:“皇后夺了臣妾的女儿,还害死了臣妾的女儿。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看来时辰到了!”
额戴青迟疑地说道:“娘娘没有说假话,但臣这次来,不是来向小主报告实情的,是来求小主的。”
“求我?”
额戴青跪了下来,道:“臣是来请求石小主,跟臣一起隐瞒真相的。”
小宛生气道:“我的孩子都死了,还要替她们隐瞒真相?你想让我的孩子死不瞑目啊!”
额戴青说道:“臣也为石小主的孩子感到难过,但是人死不能复生,生活还要继续。现在有几条人命掌握在娘娘的手中,她们的生死只凭小主的一句话。”
“几条人命?”
额戴青说:“石小主想想,如果臣将实情告诉了皇上,那么那些曾替皇后干这事的人还会有命吗?接生婆,秋月,甚至静妃、皇后!”
小宛看着额戴青,不明白他话语中的含意。
额戴青向小宛磕了一个头,道:“微臣先给小主讲一个故事吧,微臣听说殷商时期,周文王因触怒纣王被囚禁。他的大儿子伯邑考为了救父,带了七香车、醒酒毡与白色猿猴三样异宝,献给纣王,只求纣王能放过他父亲。可是纣王的宠姬妲己见他长相俊美,又会琴艺,欲加亲近,却遭到伯邑考的拒绝。妲己便诬陷他调戏自己,并说他的琴声中有辱骂纣王之意。纣王一怒之下杀了伯邑考,将他做成肉饼,送给周文王吃。周文王为了不被纣王看出真相,为了将来的光复大计,不得已吃了儿子的肉。这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啊,可是为了国家,周文王别无选择!微臣想,如果是为了皇上,为了大清的江山,娘娘如果遇到了这种情况,也一定会像周文王这么做的,对吗?”
小宛愣住了。
额戴青又说:“如果臣将实情告诉了皇上,那么,皇后会怎么样?”
小宛说:“皇后应废!”
额戴青说道:“如果皇后废掉了,那么是谁来接皇后之位呢?小主应该知道,皇上喜欢的是谁,那一定是董贵妃来当皇后,对吧?董贵妃仁德贤良,让她当皇后您肯定高兴。可是小主有没有想过,太后会同意吗?如果太后不同意,董妃能安稳的当上皇后吗?小主也清楚,就因为皇上的一句话,要让董妃当皇后。结果,董妃差一点在南苑就回不来了。你想想董妃的处境会有多危险!”
小宛道:“可公主——”
额戴青说:“臣思来想去,觉得从小处来讲,只有隐瞒才真正有利于后宫的稳定,才有可能保住好几个人的性命!从大处来讲,也只有隐瞒才能保住皇后的位子,才能换得董妃的平安!说白了,我额戴青的隐瞒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国家!就算是自己将来有什么危险,也算是对不得起这个国家了。周文王能为国吃掉自己儿子的肉,小主知道吗,周文王吃的时候很镇定,可等监视的人一走,立刻呕吐,眼泪横流啊。微臣想,小主也一定能跟臣一道,保守这个秘密!”
在小宛这里,额戴青没有作任何隐瞒。他只是向她晓以得失利害,让她和他一起共同保密。小宛是个明事理的人,她不会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想到要为了皇上,为了大清朝的稳定,更多的她还想到会有那么多人的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心性仁厚的她想到自己的女儿就这样死于非命,她需要时间,来愈合她内心的创痛。
“让我想想吧。”
两天后,额戴青按时来给皇上汇报。
额戴青说:“皇后夺土小主女儿一说只是相传,并非真相。公主确已得天花仙逝。”
皇上狐疑道:“那小宛为什说皇后夺了她的女儿呢?”
额戴青说:“石小主因没了孩子,受刺激过深,又看到固伦公主跟她的孩子一般大,同年同月还同日,认为天下没有这么凑巧的事,才作了错误的判断。皇上不信,可叫石妃前来说话。”
皇上对吴良辅道:“去叫石妃过来,朕有话问她。”
小宛很快过来了。
皇上问道:“你说固伦公主是你的孩子吗?”
小宛看着皇上,表情复杂,她犹疑了一下。
“你实说,不要瞒朕!”
小宛终于开了口:“臣妾一时糊涂,总觉得皇后跟臣妾同一天生孩子,她的孩子就是臣妾的孩子。是臣妾错了,请皇上降罪。”
“你,说话当真?”
“小宛句句是实!”
皇上看着小宛,发现小宛在流泪:“你有话就说,不要瞒朕!”
“妾——妾说的就是实话。”
“既如此,那就罢了。如今公主都已经死了,再多说也无益。小宛想孩子,也情有可原,朕不怪罪于你,你起来吧。”
出了亁清宫,额戴青足足出了一身汗。
前一段时间,皇上停了皇后的中宫笺表,本以为太后会暴跳如雷,至少会横加阻拦。没想到,太后不动声色,没加任何阻拦。跟皇上见面,也从不提及皇后的事。现在固伦公主死了,皇上觉得是采取必要手段的时候了。
皇上心想,既然大臣们不作声,母后也不加阻拦,皇上也不多去想母后对他这样做是默认还是以沉默来表示反抗。
四阿哥满三个月的那一天,皇上在朝堂上正式宣布:“皇后乌云娜自进宫以来,行绩平平,为朕不喜。而董鄂氏为人谦和大度,品行端正,知书识礼。朕意欲再度废掉皇后,立董鄂贵妃为后。待四阿哥百日满后即颁示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