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是湖绿锦袍公子身旁的一名年轻男子。
大概是注意到现场出现从未有过的安静，他忙起身拱手：
“小生失言了！请娘娘，昕王爷，昀王爷和凤老见谅。”
“无妨……”司不羁作为主人立刻吱声。
谁料，话都还没说完，理理身上錾金百花穿蝶宫装的司莫愁闲闲的打断，“其实比一比也没什么吧？五弟你素日爱结朋交友，今日来的都算好友，再说，方才诗画都斗了，昀王妃和凤小姐既然都精通辨毒一道，为何不能也斗一斗……”
珍妃这下再忍不住，蹙眉喝道：
“莫愁！”
“珍母妃就不想知道她们两人更谁厉害吗？”
笃定珍妃不敢当场下自己这个嫡公主的面子，司莫愁抬眸勾唇，一脸纯属好奇的模样，“女儿可是好奇得很呢！就随便斗一斗嘛，又不要你死我活，刚才斗诗画的气氛可好着呢。当然，如果凤小姐和九弟妹不想，只当本公主没说。”
深瞳卷起千堆残雪般的汹涌，司不遇倏然开口：
“皇姐这么喜欢斗，不如亲自下场？”
“你……”
往日不起眼的小东西居然敢当场责难，司莫愁惊怒交加，越发相信那日在椒房殿偷听到的话——
近日，窦皇后身体每况愈下，她亲自炖了极品血燕送去聊表孝心。
才到门口，便听到茹佩在里面念着什么，凝神一听，好像是在念信。
很快，她听了个大概明白，信是二哥司不垢偷偷托人送进来的，除开认错认罪等，最多的莫过于指控司不遇，他说假以时日，从前屁都不是的老九肯定会成为心腹大患……
当时，她觉得二哥是被幽闭糊涂了。
老九司不遇？
小时候，在大哥二哥和自己眼里，他可是小丑一样的东西。
凭他，也足够成为大患，与母后抗衡？
就算他媳妇儿救了老祖宗，就算他们夫妇去南方立功，这算什么？哪个皇子亲王身上还没几桩功劳呢！最重要的是父皇不喜欢他，即便他们夫妇哄得老祖宗插手，那也不能改变大局！老祖宗老祖宗，毕竟老了，焉能干涉父皇母后心意？
但这一刻，司莫愁忽然开始领会二哥信中的忧虑——
老九冷冷望过来时，自己身为嫡公主，竟然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心念只是瞬间，她梗起脖子答：
“老九这话不公允啊，皇姐我又不会辨毒，如何亲自下场？罢了罢了，左右凤小姐和你王妃都不愿……”
“公主言重，锦之并非不愿，而是……”
凤锦之看一眼师傅，确定他并无任何反对之色，这才温柔继续，“今日昕王爷举办春日宴是为与众人一乐，斗诗斗画都是寻常乐事，斗毒未免……珍妃娘娘和各位王爷在此，怕是不好，相信昀王妃和锦之想的也一样。”
“什么一样，怕是不敢吧？”
湖绿锦袍公子貌似凤锦之死忠粉，又开始叫嚣。
司莫忧再忍不住，爽利啐道：
“厉挽坤，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莫忧公主，你这话不对啊，怎么还不让人说话了呢？”
“多嘴多舌的是鹦鹉！你也是？”
“你……”
气氛开始莫名躁动。
眼看凤霖并没开口的打算，珍妃只能眼巴巴左右为难，沈兮不由琢磨出一丝意味：
难道斗毒也是这两师徒内心想要的？
关键是，为什么呐？
自己和他们坐进这画堂春才是第一回碰面，为何要争锋相对？
就算同道中人想友好切磋，特么今日也不是适当场合吧？
司不遇的俊脸，肉眼可见的冷了。
这边，司莫忧还在喋喋介绍：
“你知道这厉挽坤谁吗？厉右相次子，厉挽澜的弟弟，满门武将，就他一个纨绔，丢人现眼！”
何左相文臣之头，厉右相武将之首。
厉挽澜的名字，沈兮之前从周谦嘴里听说过。他乃文帝亲封的威武大将军，常年驻守边境，堪称大宋边境安定之柱石，重要的是年纪也不大，生得魁梧不凡，英气朗朗。在这京城，除开颜值逆天的司不遇，是京城许多贵女仰慕的对象。
想不到哥哥那般神武，弟弟却……
正想着，手忽然被熟悉的温热大掌攥住，是司不遇。
他泠然起身，看都不看别人，朝珍妃和司不羁勉强行礼：
“珍母妃，五哥，今日饮宴至此，我有些累了，先行一步，告辞。”
“好，路上小心些，回府派人传个话给本宫。”
“五哥送你。”
珍妃和司不羁母子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们都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经过靠外的厉挽坤时，司不羁重重瞥了他一眼。
三人往外走，珍妃吩咐宫婢晓菱晓萱开始上这个季节少见的瓜果。
司莫愁悻悻喟叹功亏一篑时，厉挽坤忽然起身大喊：“昀王妃！你这就要走，是怕输不起吗？大家都传你是鬼医弟子，你也打着鬼医的名号招摇四处，但我怎么听有人说，你、根、本、不、是！”
沈兮的脚尖，生生顿住。
这下，连司不羁也生气了，回头沉喝：
“厉二公子！你非要在此胡言乱语，休怪本王丢你出去！”
“你丢我出去也改变不了她不是鬼医弟子的事实！若真是鬼医亲传，为何不敢和凤小姐斗？”
一抹寒光在眸心凝聚。
沈兮扭头，盯住气焰嚣张的厉挽坤！
他这么年轻浮夸，断无可能见过鬼医，谁让他说这些？
她很快想到凤霖和凤锦之师徒。
身为德高望重之辈，凤霖今日的表现，堪称莫名。
“五哥交的朋友，九弟今日算是有所认识，我们……”
“士可杀，不可辱。”
沈兮用力挠他掌心，清浅笑容在纯白天地间光泽熠熠，“有些人侮辱到家师门口，若走，岂非窝囊？凤小姐，左右今日诗画都斗了，你我不如权当助兴，就如了大家的愿？当然，如果凤小姐仍觉得不好，只当沈兮……”
“昀王妃有请，锦之不敢不从。”
院子里的男女十指紧扣，从未分离。
凤锦之翩翩走出，眼神落在他们紧扣的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