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毫不留情面!
沈兮起身去开门,吩咐外面等了又等的半夏取水来净手。
再回头,玉簟躺椅里的老头儿仍一脸凝重。
她暗暗揣度着,是不是窦皇后在遗书中透露过她的死和司楠庭脱不开关系,所以才让永国公厌恶至此。
不过,这些和她关系不大。
净了手,她坐回去端起果碗,轻柔解释:
“娘娘与我的手书中,提了太孙,让我……保他一命。”
如果凤锦之真打算推司楠庭出去,司楠庭这回只怕要吃不了兜着走。
窦皇后的馈赠,无以为报。
既然她在手书中说让自己保司楠庭一命,沈兮还是打算圆满这个最后的请求——
也算回报些许吧!
闻言,永国公吹胡子瞪眼,枯老的手连连拍向躺椅扶手:
“阿澜真是……唉,让老朽怎么说好呢?阿澜真……她怎么就不明白呢,她嫁的男人是帝王,生的儿子孙子个个都是天家血脉,而且每一个明显和皇帝更像,丝毫没继承她……”
话再说,就是僭越犯上!
永国公直叹息,沈兮想起椒房殿那些日子,卷唇劝道:
“您别这么郁结烦恼,娘娘……我觉得,娘娘是真心爱过皇上,所以才……”
“爱?”老头儿对这个词明显不这么适应。
“是,爱!”
放下果碗,沈兮托腮浅笑着解释,“正因从前深爱过皇上,所以她助他登位,替他生儿育女,尽管这份爱可能在漫长岁月中消磨殆尽,但有些东西一旦存在过,就会带来无穷无尽的后续影响。她爱过皇上,所以不可能不顾念自己和他孩子,孙子……”
男人和女人看问题的角度不同。
从来无人跟自己这么剖析过,永国公呆了许久,摇头轻叹:
“民间有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真这样么?这以后窦氏女儿,都只招上门女婿算咯!”
“哈哈哈……”
沈兮忍不住大笑,越发觉得永国公有趣极了。
像窦氏这种门第,即使招上门女婿,只怕也有人不少青年才俊心甘情愿,只不过按照如今这个时代的习俗,家里有儿子就不会招婿,老头儿估计也就这么一说。又陪着他聊了些,沈兮在国公府呆到西落西山才回府。
临走前,她对永国公道:
“您别多想,那件事,交给我,左右也是娘娘最后吩咐我做的。”
“若非他体内有阿澜有四分之一阿澜的血脉,他……便是我窦氏的仇人!”
“父亲慎言。”
知道他在指谁,窦国舅劝了句。
财富积累固然让他们享受到无上的尊荣和地位,然事情都有两面性,同样也有树大招风。
窦皇后还在时,皇族和窦氏紧密相连。如今窦皇后去了,窦氏在皇帝朝臣和所有人眼里,从此就只是窦氏,正因如此,他们父子两平日驭下极严,怕的就是惹祸上身!
沈兮理解他们的心情和为难,摆摆手上马车。
只是,谁也没想到,针对司楠庭的行动竟呈现摧枯拉朽之势!
当晚宫里就传出消息,说庞松领禁军在太孙府馨香院里搜到为弄蝶偷偷设立的牌位。弄蝶可是文帝亲自下令摘脑袋的妖孽罪人,私设牌位此举,无异于公然对抗文帝的决定和尊严。
不仅如此,封锁的馨香院里,还搜出扎满银针的两个人偶。
人偶上,赫然写着文帝和窦皇后的姓名生辰!
据说,庞松和所有禁卫亲眼看到藏匿人偶的古怪黑盒里萦绕着一层黑雾,诡异至极。
不仅如此,在司楠庭寝殿,还搜出逍遥散和几大箱子画作信笺——
画作上的女子,容貌生动明媚,谁都看得出是沈兮!
而信笺,无一不是出自司楠庭之手。
或文雅倜傥,或深情款款,起头全是一个“兮”字。
厌胜巫蛊之术,历来是皇族大忌,再联想到窦皇后之死,文帝雷霆震怒,据说气得连御书房多年来最宝贝的字画都撕个稀巴烂。
至于那些化作信笺,则更让文帝再添恼恨——
从前他不是没听说过那些含沙射影的东西,全只当恶意中伤,他不信司楠庭会糊涂至此,觊觎自己皇婶!
没想到……
一切都是事实!
酷暑闷热中,下令将全部东西销毁的的文帝急怒攻心,晕倒在地。
路公公吓坏了,也不敢请沈兮,只请了太医。
索性皇帝并无大碍,醒来,同样被禁足多日的曲昭容以死相胁闯入太极殿,跪在庭院始终不肯离去。她柔婉动人的哭诉,声称自己什么都不知情,之前屡回为太孙说话,只是听从庆岳吩咐,因庆岳当年救过她性命,不得不报恩!
数罪并驱!
退路已断!
被禁在太孙府的司楠庭,也很快明白一切都是出自凤锦之这个贱人之手!
只是,他想不通,凭什么她就能摘得干干净净?
不说别的,这回要求珍贵妃出手,可是她出的面!
大厦将倾时,人人自危。
除开礼部庆岳捆绑严重不得不偷偷他奔走,其余诸人都第一时间划清楚界限。再一回领略到树倒猢狲散的现实悲哀,再一回深陷人人都上赶着踩一脚的泥沼,然这回……
再不会出现一个明媚如霞的女子来拉他一把!
没办法,他只能同样以死相迫,要求面圣。
即使皇祖父要处置,自己绝不让凤锦之那个贱人好过!
大概还是顾念着一丝血缘亲情,文帝命庞松将他带进宫。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龙案后,文帝失望看向脸色惨淡的长孙——
对司楠庭,他曾寄予怜爱和厚望。
否则,又何必隐瞒他服用逍遥散的事实,只诛杀弄蝶勒令他戒掉?
又何必明知曲昭容是为他进言,还送他去刘升处锻炼磨砺?
只可惜,他看着聪颖出色,里子却是烂透了!
难道痛失父母,就让他从此一蹶不振吗?还是说……
想起凤锦之说他醉酒后把她当成沈兮而强占了,文帝眼里升起厌倦之意。
司楠庭深深匍匐,哽咽道:
“皇祖父!孙儿做错不少事,愿意认错,但厌胜之术纯属栽赃,孙儿绝无诅咒您和皇祖母之意!”
“既如此,你皇祖母因何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