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兮没留心,被推得一屁股坐去湿漉漉的地面。
司不遇眸光倏冷!
忙看一眼示意无妨,沈兮冷静举起剪子:
“臣媳当然会,但纯母妃一再阻挠,六哥这条腿保不住可别怨天尤人!”
“你!”
“路公公,此处高温不下,我需要一幅极软的担架,将旭王送去纯母妃的永芳殿!”
“老奴马上去备!”
很快,用薄锦铺过两层的担架送过来,沈兮命人小心将司不染抬上去。
这时,痛晕过去的男子幽幽转醒。他眼神无焦的四处乱看,搜寻到司不遇,才勉强嚅唇,示意有话要说。司不遇凑过去,不知道司不染嗫嚅什么,沈兮发现自家男人的俊脸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复杂。
永芳殿不远,须臾即到。
纯妃非要盯着,沈兮也顾不上了,飞快给司不染上麻药。
处置火灾引起的伤患,最怕便是有大面积衣物残留粘合皮肤。高温下,衣物开始融化,和皮肉紧紧相贴,想要医治伤口,必须先清除所有融烂物,这种痛,不亚于剜心剔骨。
司不染刚才发出只发出几声惨叫,已是极大意志力控制之后的结果。
手术刀寒光嗖嗖,一块又一块带血沾皮肉的碎布被扔去地面。
纯妃最开始还能勉强看着,时间长了,身体软跌去阔椅中。
近婢青蔻忙给她揉太阳穴,低低宽慰:
“娘娘莫急,王爷不会有事的,昀王妃肯定能救他。”
“不染……唉,他怎么就那么傻呢?明明……”
明明可以让老九一个人进去的啊!
想着沈兮在,纯妃后面的话咽住了。
青蔻怎么能不明白主子心意,只能轻柔劝解:
“王爷心地纯粹善良,好人必有好报,娘娘还请保重玉体。”
外面的喧闹和纷扰全抛诸脑后,没有帮手的沈兮全心全力扑在医治司不染身上。
按照她吩咐,床铺周围已放置许多盆冰,但她仍然满头大汗,时不时请宫婢青柳擦拭,生怕汗液跌入伤口,引发感染。一个小时过去,衣物撕揭尽,一条到处红烂烧烂的腿露出来。
她戴上橡胶手套,开始抹九花复原膏。
瞧她动作既快又稳,根本不敢多看那条腿一眼的青柳叹服不已。
整整两小时,总算处置完毕。
再顾不得形象,沈兮掀开纱帘,随意往旁倚坐擦汗:
“青柳,烦你打水给我净手。”
等了又等的纯妃眼前阵阵发黑,扶着青蔻勉强撑起,迟疑问道:
“昀王妃,不染的腿……”
“只要后期不发热不发炎,小心照顾,不会有事。”
“可你刚说他的腿可能……保不住。”
一想到儿子有可能成为残疾,纯妃如被凌迟般痛不欲生。
沈兮咧嘴,用力爬起来,洗手:
“臣媳骗纯母妃的,您老阻拦,耽误时间,不得不唬您一下。”
“……”
纯妃下意识要怒,然见她满身污秽疲倦得洗手都无力,溜到嘴边的“大胆”又生生咽回去,“多谢你今晚出手相救,去外面歇歇吧,本宫还要去太极殿向皇上禀告救火事宜。你……你要……”
从不喜欢、也很少求人的她尴尬得开不了口,“你要……”
“我也累了,正好留这里歇息,顺便照看五哥。”
好一个聪明剔透的人儿!
纯妃道谢,不放心的走了。
用了些青柳奉上的酥酪和冰镇西瓜,沈兮趁殿内无人,又从空间摸出不少镇痛药。
麻药效用一旦过去,司不染且有得熬呢,再加上天气炎热,烧伤痛楚非经历过之人不能言。做完这些,司不染勉强醒来,青柳伺候他以水蘸唇,快人快语说了遍沈兮悉心救治的事。
闻言,面容苍白的男子努力张嘴:
“多谢……弟妹,六哥……”
青柳被沈兮故意支出去。
沈兮一边诊脉,一边笑说:
“六哥何必道谢?若没猜错,六哥的腿,是为救老九所伤吧?”
“你……”司不染瞪大仍在时不时流泪的眼,“不是,别乱说。”
“六哥做下舍身救人的好事,却不让人说,临走前还在剧痛中提着一口气叮嘱老九不得说出去,让弟妹猜猜,是怕纯母妃责怪吧?”
事先服用过清肺辟火丸,司不遇又及时输内力护住心脉,指尖脉象并未出现火毒攻心之兆,沈兮放下心来,“准确的说,六哥不是怕纯母妃责怪你,而是怕她迁怒老九。”
司不染再度震惊。
眼前的女子,淡黄衣衫污脏不堪,如云黑发也乱得可以,但……
一双倒映灯火色泽的眼睛仿佛能看穿所有!
他虚弱一笑:
“弟妹不仅……医术精妙,聪慧……亦少见。”
“聪慧易求,六哥这般仁厚友善难得。”
“没有九弟,六哥也走不出火海,都是自家人,何必……”
何必什么,他不说,沈兮也听得懂。
将点滴稍作调整,司不染很快沉沉睡去。
确定他应能睡挺长的一觉,沈兮走出寝殿,去外面打听消息。大火终于灭了,精美绝伦的琉璃殿烧得只剩框架,珍贵妃曲昭容双双香消玉殒,相比曲昭容被烧得变成一块黑炭,珍贵妃也基本面目全非,只剩下一双绣鞋辨认身份。
沈兮凝眉,问:
“父皇如何?”
“奴婢不知,娘娘去太极殿也一直未归。”
“我去你的起居处休息片刻,娘娘回来叫我。”
吃一堑,长一智。
司不染在殿里呢,沈兮觉得去奴婢房间休息最稳妥。
秘密不知眯了多久,耳畔传来青柳温柔的呼唤:
“王妃,王妃……”
“旭王醒了?”沈兮揉揉眼,“还是娘娘回来了?”
“都不是,周公公来了,说老祖宗不好,召您过去。”
“我去看一眼旭王。”
交代青柳几句,沈兮匆匆来到慈安宫。
周公公径直将她往佛堂领,一进去,只见老祖宗,司不羁和司不遇均跪在佛前。
佛像低眉。
门吱呀关紧,老太太艰难起身,沈兮忙过去扶了一把。
慈爱睇她一眼,两鬓斑白的老太太深深看向万念俱灰的司不羁:
“男儿有泪不轻弹,老五,你若哭够了,看看这个吧。”
说着,老太太将一方血帕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