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位旨意一出,礼部很快拟好祭告天地和祖庙的礼制,择选二十八为新帝登基良辰。
原慈安宫修葺后,更名为逍遥殿,文帝迁居其内,正式成为颐养天年的太上皇。自此,大宋翻开新帝新局面的一页,晋、凉和周闻风而动,送来庆贺国书,纷纷表示待新帝登基,将遣使团来贺。
所有这一切发生,沈兮仍在昏迷当中。
沈墨能够出现的时间有限,但依枯骨所见,他确实算有两把刷子——
那晚被带去如意院,他能够停留的时间已不多,听介绍完情况,又萦绕到沈兮手腕处听了脉,他匆匆告诉枯骨一套金针疗法。
此针法专门针对心脉摧毁之症,再加上沈兮在东厢留下的护心丸,三天后,脉搏趋于平稳,再不是好像随时要断气的模样。
之后,每三天沈墨会通过玉盒出现一次。
进入四月中,沈兮的脉象基本趋平稳,偶尔也会醒来。
但醒来的时间,全都很短暂。
当然,更短暂的是沈墨每回出现的时间。
枯骨注意到,相比那晚在天牢的气焰,往后他每回出现的时间都缩短,这让人不得不怀疑沈墨的出现其实也受一些未可知的因素限制,每回出现其实也会削弱他的能力,所以能够停留的时间才会越来越短。
不过,涉及到脑电波什么的,唯一能和他聊的沈兮还在昏迷,只能瞎想。
暮春时节,槐花尚盛。
这日,伍慧拎了袁氏亲手做的槐花饼过来探望。
刘姝和周谦一道前来,只可惜,往日欢声笑语的如意院安静得不成样子。
刘姝注意到,姐妹两也是蔫蔫的,如霜打的茄子。
借着去厨房请教手艺的由头,刘姝将半雪拉去后花园繁茂堆绿的榕树下追问:
“你怎么了?前几回我们过来,你们都在说太子妃在不断变好,一回比一回欣慰高兴,今儿这是……发生什么事吗?若有,千万告诉我!太子妃对我有救命之恩,如今太子登基在即,又忙,若我能帮上忙……”
阳光洒落碧叶。
半夏迟疑打量着刘姝的脸,犹豫半晌才悻悻弹开手中树枝,叹道:
“刘小姐也知太子即将登基,奴婢愁的,便是这。”
“你愁这?”
刘姝不解,“他们二人夫妻情深,视彼此为唯一,皇后肯定是你家主子的!”
“那是之前。”
说起这个,半夏脸上就堆满埋怨:
“现在,谁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呢?皇后是太子妃的不错,但若太子妃一直不醒过来,六宫难道能空着吗?而且……”同样被枯骨下过“禁言令”,权衡的她只挑一些粗浅的来说,“太子妃昏迷这些日子,太子一次都没来过!”
刘姝惊愕:
“不会吧,一次都没来过?”
司不遇对沈兮的深情,她可是一直在看在眼里,羡慕在心里啊!
难怪半夏要愁,这……
难不成真是位置越高,人就会变?
半夏捧着一张苦瓜脸点头:
“是啊,一次都没来过,可能……太子也可能在后悔当日不该带太子妃去捉凤锦之,但事情已发生,太子妃也在好转,他心里总得跨过去这道坎对不对?刘小姐,您的身份与我们这些奴婢属下不同,能不能找几个机会……”
“交给我!”
刘姝也觉得这件事很严重,一出府,忍不住就跟周谦嘀咕。
并不知当日真相的两人一合计,决定先回尚书府跟刘姝父亲打听今日司不遇的行程,不管如何,都要和他亲自面谈一回。
谁知道,两人一直在宫门前等到入夜,司不遇还是没出宫。
直到亥时,两人才看到姚青独自出宫。
周谦郁闷坏了,忙上去问他:
“太子呢?”
“南方传来不少汛情邸报,殿下今晚不会出宫,我回去给他取点东西。”
“……”一听就是避而不见的借口,周谦不高兴道:
“那你去通报,说我和刘小姐要见太子,请他务必拨冗相见!”
说到最后,已带上了若有若无的讽刺意味。
回头看了眼巍峨宫墙,姚青静静摇头:
“周公子请回吧,殿下今晚不会见任何人。”
“什么叫任何人?我是任何人吗?”
事关自家兮哥,周谦也顾不得什么尊卑有别,撸起袖子开始理论,“我可是太子妃的兄弟!太子什么意思,这是眼看要登基就打算和我们这些人撇清关系吗?我告诉你姚青,今儿他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
“周谦!”
宫墙重地,刘姝忙拉住口无遮拦的男人,委婉道:
“姚青,太子真忙到见我们一面的时间都没有吗?”
“是,还请刘小姐和周公子不要为难我们这些当差的人。”
姚青的马,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临走前,他还吩咐城门守将,假如有人在此喧闹打搅到皇上和太子,可按律法处置,听得周谦恨不得追上马匹将他狠狠揍一顿。
两人都只会一点三脚猫功夫,闯宫想都不敢想,只好走人。
待两人离开,宫墙一处骑楼处,紫袍深峻的男人远眺目送,直到再看不见。
一旁,身穿青色蟒袍的司不染困惑轻问:
“太子豁达聪慧,等她醒,未必不能理解、原谅当日意外,九弟为何……”
“六哥。”
墨发随风轻扬,司不遇冷淡转眸。
眸子里冰封千里的寒意,让司不染也为之噤若寒蝉。
生性温和的他抿抿唇,叹息道:
“是六哥多言。你待她之心,六哥心中清楚,实不该怀疑。”
“我待她之心……”
一丝苦涩的笑在嘴角曳过,司不遇眼前不断交错着往日她的笑颜和如今的沉睡——
自己这一生,亏欠最多,莫过于她了吧?
便是奉上所有,也无法弥补当日之错。
想到这,他收回目光,淡漠和司不染对视:
“六哥还是多花精力留心此番洪讯吧,其它的,九弟自有安排。”
“是。”
目送挺俊寂寥的身影消失在宫墙绿树间,司不染的眉宇间不由得飘来些疑窦。
他觉得,司不遇似乎变了些。
是开始有帝王威仪么?
似乎不是这么简单。
左思右想找不出准确答案,他轻叹一口,办事去了。
四月二十八,司不遇正式登基,史称宋英帝。
按照祖制,太子妃和原太子府中侧妃良媛等人都应被册封,但沈兮还未醒,且文武百官都清楚原太子府并无其它妃妾,再加上南方汛情一日凶猛过一日,天灾再度降临,后宫册封被有意无意延后。
或许是皇城真有龙气庇佑,被安置在如一殿的沈兮在五月初醒了。
这日傍晚,半夏照例给她擦拭身体。
平日软绵绵没有任何反应的手,忽然用力抠住她:
“不要,爸……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