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楔子

庆丰五年四月,北倭犯上作乱,占领锁国北方大量领土,庆丰帝大怒,任原骠骑将军邱辞为大将军北上平乱,同年六月,邱辞率十万大军北征。

邱辞,其父邱飞鹤,乃当朝开国将军,轩逸三十二年死于索国内患——藩王之乱。而今,子承父志,邱辞成为索国新一代战神,名震关内外。

庆丰六年九月,北倭归顺,与此同时,邱将军趁势征战子真,子真战败,与索国签定合约,年年向索国上贡宝马数匹。

庆丰七年三月,北征军班师回朝。

三月百花开,连日来细雨蒙蒙,宰相府满院芬芳,桃红柳绿,自是一片生机勃勃,后院闺房,忽有一双玉指伸出,轻扬一下,便有丫鬟上前,小心伺候。

“小姐,正下着大雨呢,出门一定会淋湿的,要是身子不好了,老爷和大少爷可是要责怪的,您看,还要去见老爷、少爷么?”月红对着越下越大的雨幕发呆,担心着小姐的身体。

只听女子轻笑一声道:“我的好月红,昨儿与哥哥那盘棋尚未下完,输赢未定,今儿不把它下完,我又怎能安心入眠呢?”

“奴婢明白!这就去准备。”月红点了点头,从屋里拿出油纸伞,为慢慢从绣阁走出来的女子撑好。只见那女子一身水绿罗裳,三千黑丝挽着流云髻,姣好的面容和精致的五官虽不是让人惊艳的国色天香,却也是那愈看愈耐看的清丽脱俗。

朦胧雨幕下,两个人缓缓行走,水绿罗裳女子粉面含笑,偶尔狡黠的一笑,似乎对待会的棋局有了十足的把握,随行的丫鬟则不然,秀美微蹙,不知在想什么。

“月红!月红!”清嘉提高声音贴在月红耳边连叫了两声。

“啊?小姐”月红一惊,手中的油纸伞已经落地。

清嘉皱起秀眉,故作思考起来,笑道:“我说,我们月红被哪位美男子将魂儿勾去了,怎么会让我们的月红姑娘如此魂不守舍,连我贴到耳边都叫不醒?”

月红一听被自家小姐调侃,小脸立即红了大半,却故作平静道:“明日大将军回朝,难道小姐你就不想去看看?”

清嘉低头想了想,似乎不太记得清月红口中的大将军是谁。

“那个娶了十几房小妾的色将军,我为什么要去看?”她不以为然,对于这个被大多女子迷恋的大将军并无好感。

月红捡起伞的时候,清嘉身上已湿了大半,急忙帮清嘉遮好,脸上有些歉意,继续道:“男人三妻四妾乃常事,为何小姐总在将军前面加个色字?”

清嘉抿了抿唇,没有回答,她并没有什么高见,只是心里有一点执着罢了。

月红有些着急的看着清嘉,迟迟听不到回答,但再抬头的时候,已经到了老爷的凌云院。

“小妹,你怎么才来啊?”两个人尚未进院,就听到大少爷倪天枢的声音,他与清嘉乃同父同母的血亲兄妹,感情自然与一般人不同。

看见冒雨迎出来的倪天枢,清嘉笑了起来,大声叫道:“哥哥,嫂子什么时候回来啊?”

“她回去一次不容易,我让她多住几天,怎么小妹你这就想了?”倪天枢拉着清嘉进屋,下棋才是正事。

倪天枢,相府嫡长子,长相俊逸洒脱,庆丰三年进士,圣上钦点探花。

“小妹,今早哥哥我就有了破解之法了,你现在才来,可真是急死哥哥了!”看着感情甚好的兄妹俩,月红轻笑一声,合伞退下。

小姐与少爷老爷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不用她们在一旁伺候,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嘉儿,你身子不好,以后就不要冒着大雨过来了,差人叫天枢去找你不就行了么?”倪文成手里还拿着毛笔走出来,关切的看着已经对桌上的棋盘研究起来的两个人。

倪文成年过五十,两鬓隐见斑白,依然神采奕奕,一脸温和的看着儿子女儿,这是只有在这样的环境下才会有的慈祥。

“爹,明天我就自己去轻水院,你还是先忙你的国事吧!”倪天枢对身后挥了挥手,不耐烦道。倪天成皱了皱眉,心下找借口道:该忙国事的人是皇上,我儿子女儿在一起也不易,我总该多陪陪他们的。

于是书房将手中的笔放下,又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好,满脸笑意的走出来,在两个人旁边坐下,也跟着对棋盘皱眉沉思起来。

“哥,你这叫什么破解之法?”倪清嘉突然笑着抬起头来看向倪天枢,倪天枢嘴角一紧,紧张的看向妹妹,琴棋书画,她最擅长的便是棋艺,想赢她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听她这口气,八成已经找到他这步棋的弱点了。

不等倪天枢说话,倪文成就在旁边笑了起来,道:“天枢啊,你才智虽在嘉儿之上,却不如嘉儿谨慎,依为父看这盘棋,你输了!”

倪天枢撇了撇嘴,输了又怎样,但他还是会把棋下到底的。“小妹是女儿家,自然是谨慎心细的,我们这些男人都是大老粗,当然比不了!”倪天枢略带委屈的说,引得父亲妹妹大笑起来。“原来哥哥是大老粗啊?”清嘉揶揄哥哥一句,手下已经将倪天枢再次逼上死路。

倪天枢不与她嚼舌头,低头仔细看棋,棋盘上布满他所执的黑子,有好几处是死子,虽处处留眼,却也总被白方困死。

清嘉行事谨慎,有时候却十分死心眼,他若制造出一个假象,引开她的注意力,用她最不在意的假眼出手,便能反守为攻,倪天枢想到这里,好像看到了希望,抬头看了看父亲和妹妹,轻咳一声,轻车熟络的与清嘉对弈。

清嘉双目含笑,好像对倪天枢突然变化的棋风感到好笑,却依然认认真真的布子。

两个时辰过去了,三个人的表情各异,倪天枢一脸轻松,倪文成高深莫测,而倪清嘉则是眉头微皱,香汗淋漓。

“唉…嘉儿,你输了!”倪文成叹了口气道。

倪天枢不说话,含笑看着清嘉,清嘉绝不会想到他会与她来暗渡陈仓,在她看来,倪天枢是个刚正不阿之人,怎会行暗棋,就如掌管刑事之官,怎会偷鸡摸狗。

见清嘉不敢相信的看着倪天枢,倪文成忍不住道:“嘉儿,你向来只呆在家里,不多走动,自然不懂人情世故,人心叵测,你也不必太执着了,这一缺点如若不改,他日定要出事!”

“父亲说的是外人,可是哥哥不是,哥哥怎么能跟嘉儿使坏?”清嘉倔强的看着父亲,倪天枢有些着急,道:“哥哥这也是想告诉你,不是一个家人就可以什么都往好处想,你以为你当他们是家人就是家人了么?你以为你身子孱弱,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么?”

听到倪天枢的话,清嘉与父亲一惊,清嘉瞥了眼倪文成,连忙道:“哥哥,你说了今天要教我舞剑的!”

倪清嘉与倪天枢的母亲死得早,他们的同年几乎在父亲的几个小妾的冷眼中度过,若不是挂着嫡子、嫡女的名号,早不知道现在哪儿了!

倪文成未说话,他当然知道几个小妾不会对正室的孩子多好,所以他尽可能的爱两个孩子,但对于他们到底是怎样对他两个孩子的,他并不知道,好男儿志在四方,那时候他志在官场,哪来的时间去顾及家里。

“呃…是啊,我都忘了!”倪天枢自知失语,低下头来拉着妹妹往书房走。

“天枢、嘉儿——”

倪文成刚欲叫住往书房走的两个人,管家就匆匆忙忙的跑进来。“老爷,有圣旨到!”

清嘉与天枢同时停下脚步,惊讶回头,但却不多说什么,跟在倪文成身后走出去,雨还在下,他们却都没有打伞,倪文成说:“此次大将军大胜而归,皇上定时要赏赐几个女人给他的,大将军威名远播。即使是妾室身份也不能过低,看来相府是逃不过了!”

清嘉自知不会是自己,但将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妹妹送给那个将军,她还是十分不愿的。

三个人各怀心事到了前院大厅,对于这种场面,他们皆习以为常,很自然的走到公公面前问候。

手拿黄绢公公姓苏,看见宰相大人过来,立即迎了上来,扯着公鸭嗓子道:“大人有喜,大人有喜啊!”

倪文成面带微笑,问道:“喜从何来?”

苏公公笑嘻嘻的看向倪文成,有些敬畏,道:“小的还是先宣旨吧!”

倪文成见苏公公有意卖关子,便也不多说话,立即吩咐下人摆案上香,准备接旨。

“宰相倪文成接旨——”十分尖锐难听的声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胞弟恭王楚奕,年二十有三,至今尚未立正妃,朕早闻相府千金清嘉,妙龄二八,德才兼备,今日特赐婚于此二人,并于三月后完婚,钦此!”

“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相府上下几十口人共呼,只有清嘉愣在那里。

苏公公递上圣旨,立即道:“大人,可喜不可喜?”

倪文成愣了一下,点了点头,笑的有些难看,苏公公自然看不出来,又道:“大人先莫急着起来,小的这里的圣旨还有一道呢!”

倪文成更是一愣,目光有些深沉起来,皇上这次对相府可真是厚爱啊!

第二道圣旨的内容才是倪文成猜到的那个,将二女倪霞袖许于大将军,为第十七房妾侍,并与恭亲王同日完婚。

霞袖是他众女儿中最漂亮的一个,这原本是他的骄傲,没想到今日这绝世之容竟害了她,那个辣手摧花的大将军邱辞,嫁给他霞袖能有好日子过么?

倪文成也不知道苏公公是怎么走的,直知大厅的吵闹声,让他心烦。

“爹!”一声细腻的呼唤,倪文成抬头便看见一向乖巧懂事的倪霞袖,此刻正十分委屈的看着他。

“你五妹呢?”倪文成问她,他真的不知道清嘉现在会是什么感受。

倪霞袖轻笑一声道:“五妹很好,爹爹不必担心!”倪霞袖的脸上带着些许稚气,水汪汪的眼睛盯着父亲看。

倪文成苦笑一声,拉着霞袖的手叹道:“袖儿啊,是爹对不起你!”

霞袖好像立即知道了父亲的苦处,轻声道:“爹爹,嫁给大将军是别人求之不得的事情,您没有对不起袖儿,袖儿在将军府一定好好的过日子,不让将军操心,更不让爹爹操心。”

看着那么乖巧的孩子,倪文成心里越把自己骂个多少遍,不知道清嘉那里怎样了,她向来厌恶皇室,所以从不随他出入皇宫,没想到皇上连见都没见过她就将她赐给恭亲王了,真不知是喜是悲。

“爹爹,你怎么了?”看见眉头皱的越来越深的倪文成,倪霞袖眼里闪过一丝错愕,奇怪的问道,心想:他当真在为我忧心?

倪文成笑了笑,道:“没事,你先回房吧,晚一点将你想要的嫁妆列出来交给天枢,为父阻止不了圣意,只能尽力的不让你感到委屈了,只是清嘉那孩子,她年幼单纯,怎能经得起皇宫的尔虞我诈!”说着倪文成又叹了口气,都怪自己啊,以为不带她出去就好了,天子可知天下事,他怎能忘?

罢了,天意如此,他再忧愁又能怎样?至少他还是个宰相不是么?就凭这一把老骨头乎她们周全吧!

看着步履蹒跚的老父亲,倪霞袖只是勾唇冷笑一声,匆匆的离开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