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轩让清嘉住的的院子,并没什么特别之处,若非要说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便是院前的那个种满兰花的小花园。
鲜少人知道,只要跟‘兰’字扯上关系的花,便是清嘉所喜欢的,枯木轩让她住这个院子,难道真只是巧合?
两日未见楚奕,清嘉自是过得难以安生,虽然楚奕在诡谲朝堂生存过数年,心计手段皆不在话下。但她也知道有些事情一旦牵扯到她,楚奕行事作风就会变得有些极端,万一这次他又来一个什么破斧沉舟,她可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是夜,凉风习习,一扫白日的炎热闷湿,十分清爽怡人。
枯木轩虽然并没有派给清嘉什么丫鬟小厮之类,吃专用度却皆属上等,甚至比她在珠月当公主的时候还要好,如此,她便怀疑起子真的经济实力了,这个于索国来说的只是边远小国的地方,恐怕并不简单。
因怕遭来怀疑,天一黑清嘉便不会再出门,她又没有早眠的习惯,所以每晚都会在轩窗前坐上很久。
夜凉如水,明空清月,微风拂过脸颊,带着她额前青丝一起飞扬。
傻傻的看着某一角落,是她长久以来的习惯,有时候她会觉得有时间想这样发呆是一种快乐,因为一旦神思朦胧的时候,她就会看到一个人的影子,他身材修长,却略显单薄,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浓重的书生气。
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他却是一代‘战神’!他却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就像现在,她又看到他了,他远远的站在那里,脸上挂着一丝笑意,本该是温暖如春的,今日却显得十分冰冷;本该是一身湖蓝色长衫,今日却是竹叶青;本该腰挂长剑,今日却别着一把紫箫。
瞬间的迷惘,她猛地站起来,伴随着的是耳畔传来一声冷到极致的呼唤。“十七姑娘!”
是他的声音,却是风清的语气。
她看着他,看着他宽大的衣袍下十分消瘦的身体,看着他消瘦着却依然十分深邃迷人的五官,看着他紧抿的薄唇,看着他甚为严肃的脸,看着他没有一丝笑纹的唇角,看着他满眼冷冷的幽光,如此倨傲目中无人,当真不是当初的平了。
他叫她‘十七姑娘’是不知道她已知晓他并没有失忆还是根本不打算认她?
“先生!”她亦淡漠回应,不知是在配合他,还是承认她们的一切都已经是过去?
邱辞淡淡一笑,却只是寒星点点,与往日的冬日阳光毫无关系,他慢慢向她走过来,她知道他的冷漠,却从未像现在这样,满身的冷然,令人不敢靠近。
可是,迎着他,她也淡淡的笑着。
一窗之隔,他笑意冷默,她笑得客套。
“你,怎么来了?”她问。心中不由期待,他是来救她的么?
邱辞看着他,眸中光华艳潋,却被黑夜掩去。“姑娘只打算让我站在这里?”
清嘉一愣,连忙跑去开门,可是门一打开,外面什么没有,有的是有一片寂静的黑夜。
她,又看错了么?刚才,明明是他在说话!
失望回头,却觉腰间一紧,落进一个熟悉的怀抱,竹叶清香溢满鼻腔,如此陌生的味道。
未作任何考虑,她将他推开,他也未作挣扎,笑道:“嘉儿,不认识我了?”这个声音却是楚奕的声音。
“七哥!”清嘉失声叫出来。
刚才和她说话的人是楚奕么?怎么可能,她不会傻到这种程度,两个烂在心里的人,她绝不会认错。
楚奕见她这样的反应,眼神一黯,却很快用满脸的笑意掩盖,复又拉她入怀。“嘉儿,你没有看错,和你说话的人是阿辞!”
“我……”清嘉脸色一白,颤抖着身体,张着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楚奕收紧自己的手臂,似要证明他可以为她挡风遮雨。“我知道。“
清嘉一愣,他说他知道,知道什么,知道她放不下邱辞么?“七哥,先生似乎变了!”脑中不断浮现邱辞刚才的面容,犹如千年寒冰倏然融化,流淌出来的清流,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令人只看着便会全身寒颤。
楚奕将大手抚着她的头,令她紧紧的靠在自己胸膛,良久,才有些悲切道:“他活的那么辛苦,失去记忆算是因祸得福吧!”他以为清嘉在介意邱辞对她的冷漠。
他以为邱辞失忆了,难道他那天并未听到她与徐然的对话?
“他现在还在外面么?”埋头在他的怀里,清嘉苦笑一声。“还有,你在宫里,没事吧?”
听他一直追问邱辞的事,刚欲苦笑,又听到她的下一句话,便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他不是个自欺欺人的人,所以能很坦白的承认,想在清嘉心中超越邱辞绝不是件容易的事。
可现在,在她心里,他已经驻扎了不是么?
不由轻笑一声,他拍着她的背道:“嗯,他就在外面!”
清嘉心内一动,突然很想挣脱楚奕的怀抱,可是,她终是没有这样做,人在得到的同时必然是要失去一些东西的。
“我只是来看看,马上就走,目前枯木轩和霞袖是何目的尚不知晓,我们的处境十分被动,所以你一定要万事小心,还有……我会让阿辞保护你!”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已经轻不可闻,他多想时时护在她身边的人是自己。
清嘉轻轻的应一声,脑袋轻轻的蹭着他的胸膛,似在寻找一个舒服的姿势,忽而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道:“枯木轩说为我们举行婚礼不是霞袖的意思,我怕是背后有人操纵!”
楚奕愣了一下,半晌才道:“罢了,一切静观变吧!”他这样叹息着,清嘉刚欲抬头安慰,他正好俯下身来,深深的吻住她的唇。“我——”
清嘉全身一怔,愣愣的瞪着眼睛看着楚奕,为什么这一次的吻,让她那么不舒服,那么想要抗拒。
楚奕当然感觉到她的僵硬,便飞快的结束了这个他等了两天的吻。
惩罚性的咬了咬她的唇,道:“我走了!”
清嘉仍然有些呆愣,目光缓缓的扫过四周,楚奕缓缓的松开她的手,无声的叹了口气,便要离开。
“等一下!”清嘉突然看见桌上无缘无故多出来的一封信。
楚奕一愣,随着她的目光看去,眉头渐渐蹙去,却始终没有上前,也许这封信是邱辞留给她的。
清嘉见他许久不多,便直接上前拿起来看,尚未干透的墨汁证明信刚写完不久,没来得及看信,清嘉回头看向内屋,那里面有一个案几,上面有摆着文房四宝,她对书法并,没有什么兴趣,便没有动过,而现在显然刚刚被人用过。
不知何时,有着她最熟悉的笔迹的信被楚奕拿在了手,他认真的看着信,俊眉却是越蹙越紧。
清嘉看着他,一股凉意从脚底慢慢升腾,一直越过背脊,凉透了整个人。
“该死的,上当了!”他极力掩饰的怒意,低低的咒骂一声。清嘉脸色一白,连忙夺过他手中的心,由于她飞快的动作,楚奕没有来得及松手,页脚处被撕了下来。
他说,他会代楚奕留在宫中。
他说,一切他已经又很好的部署,让他们放心。
他说,他需要揪出背后的操控者,所以不能及时让他们离开,很对不起。
他说,既把自己装扮成另外一个人就要彻彻底底的把自己当另外一个人,举手投足间不可有任何相似之处。
……
清嘉紧握的双手放在身后,头始终低着,泪水在眼中打转,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楚奕面色惨白,上前抓住清嘉的手,便看到她手心一个个月牙形的痕迹。“原来他并没有失忆!”
清嘉隐忍的泪水成功降落,反握住楚奕的手,没在说一句话。
楚奕看着她双颊快速滑落的水滴,抬起手又放下,也许他连为她拭泪的权利都没有,只得喃喃道:“他这是要牺牲自己要挽回你的心么?”他的语气很悲怆,不论是吃醋还是自责,隐隐的透着的那种戾气,令人心惊。
清嘉只在努力平复自己快要爆炸的心,并没有去注意楚奕什么。
这样的邱辞,让她终于想通了一些事情!
三年前,在她心中,她的命,她的自由,她的未来,是楚奕给的,是楚奕放弃了一切,牺牲了一切,给她的。
却不知三年前,去逐月宫救她还有一个一直隐在暗处的邱辞,在她离开之后,邱辞便联合倪霞袖演了一出戏,让楚弘误以为她倪清嘉中了倪霞袖的剑,已经奄奄一息。
而后,邱辞又独身在珠月出现,还是以驸马的身份,只为证明她倪清嘉已经死了。
楚弘愤恨却不能置他于死地,只得掘他祖坟泄恨。所以那次徐然口误:“就不是掘祖坟这么简单了!”
三年,她与楚奕在梅林相濡以沫,他却独自一人住在公主府。
三年,他无时无刻关心她的一切,她却在想法设法将他忘记。
三年,她时刻祝福他的一切平安,他却一直在保护她的安全。
……
现在,她以为彼此不会再有交集的时候,他出现了,似乎他已不是从前的邱辞,却一样是为了救她。
突然,门外响起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清嘉心下一紧,连忙推着楚奕到屏风后,自己又在轩窗前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