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
一棵古老的榕树下,两个瘦削的身影稳稳站立。个字较高的那个手中握着一把明亮的短刀,月光反射,四下寒光一片。
个子稍低的那个少年转头看向不远处地上躺着的两个人,皱着眉头轻声询问:“我们把人救出来,没有惊动那个人吧?”
另一人轻笑:“月黑风高的时候我尹天翔出马,怎么会被人发现?少主放心好了,那些人都已经走了。”
少年没有搭腔,尹天翔又说道:“说起来奇怪,当时他们撤离的时候,有一个人像疯了一样非要去把他们挖出来,最后因为雪崩太大,另外几个人把他打晕了才带回去呢。”
“是童族的人么,还是我们的人?”少年的声音有些意外。
“都不是,”尹天翔笑容古怪,“说起来算是莫族的没落贵族,那个人似乎非常恨童烈,大概是因为雪崩的前一秒,烈儿射出的烈火箭羽把他弄瞎还毁容了吧。”
“唔,”少年微微转过半个身子,月光朗朗的照在他的脸上,少年圆乎乎的脸上充溢着最最平淡的气质,莫青麟点点头,“那就别管了,为免麻烦,我就不出面了,等他们两人醒来,你给他们提个醒就好,让他们别再往那些危险的地方去,省的再被人埋伏陷害。”
“是。”
尹天翔低头领命。
莫青麟走到地上躺着的两人身旁,烈儿和童汇并排躺在地上,嘴唇和手脚都冻得发紫,一把鲜红色的大弓安静的平放在烈儿的身旁,被烈儿的手狠狠攥住。两人的周围地面上,前来营救的牡丹子生了好几个火堆,却好像还是没有什么起色。
“去弄些厚棉被和暖炉来,只有火堆温度不够,寒气如果入骨,极易留下病根。”莫青麟旋即抬头吩咐道。
“是。”这样的小事儿自然不是尹天翔操心的,隐在暗处的一个声音低声应了一声,然后悄无声息的离开。
“天翔,我先走了,送走他们俩之后你就带着牡丹子们先回牡丹殿,不用管我了。”莫青麟朝远处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嘱咐了一句。
“哦。”尹天翔最大的好处就是不问,即使是他好奇,他也什么都不问,这一点让人觉得非常的舒服。
莫青麟转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商国少山多平原,最著名的两处山地便是雪崩峡谷和布尔罕山。莫青麟此时正处在布尔罕山的山峦之上。
布尔罕山与雪崩峡谷仅仅只有一线之隔,若没有中间一个小小的村庄存在,两座山峰一定会紧密无间的连接在一起。
之前莫青麟与尹天翔正是处于这个小村庄外的一个小角落。
仅仅不过一村之隔,可是周围的温度已经从寒冷刺骨转换到了正常的秋风萧瑟。尤其是站在布尔罕山上之后,莫青麟的感觉更加明显。
山间干爽萧瑟的风徐徐的吹,树枝上已经枯黄的树叶摇摇欲坠,露出光秃秃的树干枝桠,看起来非常干净硬朗。
不知道为什么,莫青麟忽然不想立即回到牡丹殿中。
自打记事起,除了短暂的与姐姐一起度过的幼年时光之外,他全部的记忆都只跟牡丹殿有关。他的生命仿佛被深深的烙印上了“牡丹殿”三个字,他的一举一动每一个呼吸都透漏着牡丹殿的气息。
当然,这没什么不好。童莫为人温柔细腻,对待莫青麟虽然十分严厉,但是却很照顾他的所有想法。他几乎是个十分慈爱的长辈。
可是无可避免的,莫青麟十二岁了。十二岁意味着长大成人,十二岁的女孩子便可以开始寻觅合适的成亲对象,而十二岁的男孩子通常都会独自出门远行去锻炼自己的能力和意志。
莫青麟始终没有这样的一个离开牡丹殿的机会。这次商国的任务,算是一个契机吧。莫青麟忍不住想要趁这个机会给自己放一个假,呼吸一下不同于牡丹殿中的空气。
正当莫青麟闭着眼感受山林间的清新之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细密轻巧的脚步声。衣物和落叶摩擦的声音在这样的静谧显得格外突兀。
莫青麟猛的回过头,手中的长剑直指对方喉咙,定睛一看,才发现对面站着的,竟然是一位美到不可方物的女孩子,而自己的牡丹剑正指着她纤细的脖颈。
“呃,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这林子里还会有其他人,实在是抱歉,”莫青麟讪讪的收回了牡丹剑,说实话,他从来都没有见过一个长的如此美丽的姑娘,一时间竟然张口结舌说话语无伦次起来,“那个,姑娘你是住在下面村子里的么,还是,呃,住在山上的?”
女孩子显然是被吓了一跳,原本就白皙的脸庞一刹那间就血色全无,而后看到莫青麟支支吾吾的道歉,他的脸圆乎乎的,紧张起来显得特别可爱。
女孩子轻轻摇摇头,温柔的摆摆手道:“没事啦,你是个武师?你刚才出手好快好厉害,我都看不清楚呢。你那么紧张,是不是有人追杀你啊?”
“没,没有,不是的,我只是习惯了,没有别的意思。”莫青麟刚刚将牡丹剑插回腰间,听到女孩儿的好奇的问话,有立即紧张的解释起来。
“呵呵,你这人真逗,”女孩子笑起来,灵动的大眼睛随着银铃儿般的笑声左右转动,“我要赶快下山了,要是在太阳落山之前找不到人家落脚的话,我就要露宿荒野了。”
“你家不在附近?”莫青麟有些意外,一个女孩子忽然出现在布尔罕山上的树林子里,并且还不是附近的住民,这样的事情莫青麟还从没有听说过。
女孩子倒是一点儿也不怕生,也许是莫青麟的娃娃脸让她觉得没有危险吧,她竟然将前因后果都仔仔细细的讲了出来。
原来她是一个商国富商家的女儿,名曰莫南诏,前些日子她跟着家中下人前来雪崩峡谷收取今年新采摘上来的冰茶,可是不巧的是,刚好遇上了雪崩,道路被毁,他们没有办法从峡谷中过去,跟着过来的一个长辈出主意说可以从旁边的小镇绕道先去没蹄草原,然后从雪崩村中收货,莫南诏觉得草原无聊,便独自留下来,在这里住上一些天,等着商队回来再一起回家。
原来是富家千金,莫青麟听得仔细,观察女孩儿的神态,确实是像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不像是这里山村野夫能够养出的气质。
“正好我也打算在此处小住几天,不如我们一起下山寻找留宿的地方吧?”莫青麟说是邀请,其实已经身体有了准备下山的趋势,让一个女孩子单独走在山间,实在不是一个男子汉该做的事。
莫南诏稍微愣了一下,立即高兴地点头,唇边的笑容漂亮:“那好啊,我们一起走。”
莫南诏甚至还很可爱的做了一个前进的手势,她的身材娇小,伸出双手的动作更显得她娇小可爱,莫青麟竟然不知不觉的笑了出来。
“哇,你有酒窝唉……”莫南诏伸出右手食指轻轻触碰莫青麟娃娃脸上深陷的酒窝,大大的眼睛眯成两弯月牙,迷人的气质娇媚天成。
“走吧。”莫青麟有些尴尬的侧脸避开莫南诏的触碰,一马当先的朝山下走去。迟钝的莫青麟还没有察觉到,有一种很微妙的情绪开始慢慢从自己的心底里浮现,渐渐像融化的蜜糖般包裹住自己那颗茁壮跳动的心脏,让他感受到无比的温热和甜蜜。
谁也没有想到,这颗被蜜糖包裹着的心脏,会在某一天里,被冷却的蜜糖禁锢,渐渐失去了跳动的力气,只能奄奄一息的维持着自己苟延残喘的生命。
山下的小镇热闹非常,这样的小镇只比村子大一些,已经有了足够多的商户和市场,也还维持着随意挑出两个人便能说出他们之间发生过的难忘故事的人口数量,最能够让人觉得舒服。
当莫青麟和莫南诏走进小镇的第一步,迎面而来的便是一个人声鼎沸的晚市。很显然,这个场面其实是从早市一直开到了快要黄昏。
水果、蔬菜、鸡鸭鱼肉、各种孩子的玩物、胭脂水粉、笔墨纸砚、各色的绸缎布料和成衣,密密麻麻的占据了整条大街。
两人都从未见识过这样热闹的街市,却又都想要装作习以为常的样子,一时间竟然没有一个人说话或者惊叹。
莫青麟微微上前一步护在莫南诏的身前,按在牡丹剑剑把上面的左手有些略微的紧张,这些年来童莫对他的训练和教导已经把莫青麟成功打造成了一个观察力和警惕性都十分强的年轻武师。
莫南诏不动声色的四处瞄了一眼,有莫青麟在前面护着,自己当然乐的轻松。这个小伙子的武力明显与自己旗鼓相当,却偏偏生的这样一副傻象,看着莫青麟的动作,莫南诏不禁觉得可爱异常。
两人缓慢的走到一家客栈门前,红字招牌异常显眼。漂亮的两个大字之后连着一串小小的字迹:凤凰镇。
“如家?”莫南诏看了一眼,便念了出来。她的声音圆润动听,念出这两个同样好听的字,立即让身边的莫青麟产生了一种舒适的感觉。
如家客栈原是商国商阴城中的一家很有名的客栈,没有想到竟然都开到了这样偏僻的小镇,两个人这时才知道这个小镇竟然还有一个动听的名字,凤凰镇。
“我们就住在这家客栈吧,天色不早了,你已经饿了吧?”莫青麟不自然的咳了两声,率先走进客栈中。
莫南诏轻笑,随即跟上。
莫青麟向店家要了两个房间,挨在一起,也好方便照顾。莫青麟从来没有单独外出过,自然也就没有带银子,正在尴尬时,莫南诏上前一步,从袖中拿出几块碎银子,叮叮当当的放在柜台上,竟像仙乐般悦耳。
莫青麟不禁回头朝莫南诏看去,正巧撞上莫南诏含笑的眼神:“莫公子不带银子也敢到处闯荡,难不成是依仗着武力欺负平民不成?”
“没,不,我怎么会做那种事情……”莫青麟连忙摆手否认,却被女孩子弯弯的眼睛和唇角给吸引了去,顿时忘了自己下面的话。
“我开玩笑的啦!呆瓜!”莫南诏做了个鬼脸,蹦蹦跳跳的上了楼,明明外表已经那么的妩媚妖娆,却这样的一副小孩儿心性。
莫青麟见状不禁哑然失笑,胸腔中悄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保护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