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珏的沉默让阮七娘倍感心酸,知晓他的过去一定很沉重,若不是如此,他总是云淡风轻的神色怎会不安,怎会惆怅。
这是宋珏心上的一道伤疤,虽然已经愈合,但本质的一切却未曾改变,不好的依旧是不好的,如何去试图忘记都是徒劳,就好像是她在回想过去的生活,也是这般境地,忘不了的就是忘不了,因为这段记忆实在太过于刻骨铭心。
为了不让宋珏愈合的伤疤再次揭开,也为了能再度看到他温润的笑容,阮七娘只是靠近他,轻轻吻着他的脸颊,做出一副不再关心的样子,道:“阿珏,不愿说,就不要说了。七娘能懂你活得不易,七娘接触萧陌离的机会也不算少,单就这些,便知他的可怕,更何况是和他接触最久的你了。阿珏,没关系的,你既然不想说,那么七娘也不再问了。七娘还是喜欢看阿珏笑着的样子,这才是七娘认识的阿珏,七娘最喜欢的阿珏。”
宋珏听着她的这番话,诸多情意都无法真的用言语来描述,他只有牢牢地抱着阮七娘,道:“七娘,给我时间。”
阮七娘能懂他内心的煎熬,轻轻应了一声,刚刚醒来的她,毕竟还是十分虚弱的,经过刚才的一番折腾,早已有些疲惫。
宋珏看出了她眼里的疲倦,起身将被子盖在她的身上,柔声说道:“七娘,好好睡吧,等你醒来的时候,我再让周大夫给你看看。”
阮七娘确实累了,听着他的话,应了一声,便缓缓闭上了双眼,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宋珏瞧着她的睡颜,也不再打扰她,径直走出了房间,他缓步来到了给周大夫特别建造的一间医馆,地方虽小,但里面的布置却很整齐,药材齐全,小到三七、天麻,大到灵芝、名贵药材,只要你说出口的药材,这里几乎都可以找到,而那些叫不出口的药材,这里也是可以寻到的。
周大夫坐在椅子上,望着远方的美景,心里却是一点喜悦的情绪都没有,看到宋珏走了过来,道:“七娘那丫头醒了?”
宋珏听着他的问话,从医馆里拿了一个凳子出来,坐于他的对面,道:“醒了,不过因为七娘刚刚醒来,身体还是十分虚弱的,所以她又睡了。”
周大夫整理着面前的一堆药材,道:“我当然知道她睡了,她若不睡,你怎会来?她若不醒,此刻的你又怎会是冷静的阿珏,步伐也稳健了不少,大概是心事已了,所以才会如此模样。”
宋珏伸出手帮他一起理着药材,嘴里却在说着,道:“老爷子,还是你最懂我。”
周大夫听着他的话,却是叹息了一声,道:“现在还懂一些,恐怕到了以后,连一些也没有了吧。”
宋珏抬起了头,看着他比过去又老了几分的容颜,道:“老爷子,看起来你又为我思虑了很多。”
周大夫将一些药材放于右边编织好的竹筐里,道:“若不是因为我当时的思虑,阿珏,恐怕你就不是你了。”
宋珏知道当初老爷子护着自己是多么不易,这些年来,真正关心他的人,也就是当初护着自己的老爷子,再无别人。
老爷子是发自内心的爱护,将自己当成孙子一般爱护,让他掌握诸多的本领,让他领悟诸多的道理,让他知晓了自己如今的一切,该是多么难得。
宋珏的心里,是十分感激老爷子的,不单是因为他让自己重拾了生的希望,也是因为他对于自己的关爱,是无私的,是真心实意的。
宋珏能懂,因此他一直都想着该如何回报老爷子待自己的好,这一点,老爷子也能懂。
自己当初的决定果然没有错,从萧陌离和宋珏日后的成长来看,宋珏就是一个不错的孩子,沉稳睿智,思虑周全,懂得大局,有些事情不用他多说,宋珏就可以知道其中的利和弊,会做出最为正确的判断。
这是老爷子教给宋珏的第一课,也是最为重要的一课,只因为他的身份特殊,因此他若做了什么事情,必须要想明白才可去做。
让自己没有危险,是前提,而在这个前提上,再加上一份精彩和完美,才是行事的真正办法,只是萧陌离从来不懂。
想到那个抢了本该属于宋珏的美好生活,那个行事最为诡异的萧陌离,老爷子便会不禁皱起眉头,也正因为知道此人的多疑和可怕,他才会格外担心宋珏的处境。
宋珏本来是想找一个大夫,但是原先的人选并不是老爷子,而是别人,当他知晓面前的人是老爷子,他不是不会感到惊讶,还有心里隐隐的不安。
纵然是用易容丹换了另一种容貌,但他还是会知道,只因为在这个世上,没人比他更了解易容丹,所以他一眼就认出了老爷子。
老爷子也并不隐瞒,私下里告诉了他,这是自己的决定,他要在这里盯着那个恶魔,让他不能轻易害了宋珏。
宋珏当然不肯,老爷子的那本毕生心得已让萧陌离心生期盼和掠夺之意,而老爷子此刻来到这里,不单是有危险这般简单,那可是会失了性命,他不愿看到待自己那么好的老爷子受到伤害,因此他曾试图让老爷子离开。
但老爷子是多么精明的人,很快就识破了他的意图,他只是拍了拍宋珏的肩膀,道:“阿珏,正如同你这般待我,我也不忍心看你受苦。你是我一手带大的,若说没有什么情分,怎么可能?放心,我不会有事。”
宋珏明白老爷子是一个十分执着的人,听他那么说,也只好咽下了自己的担心,但是暗地里还是会保护他,尽自己的所能,哪怕是微薄之力,他都要那么做。
因为这么做了,对得起自己的心,对得起老爷子多年待自己的好,也对得起自己的人生,那些关心自己,却不求回报的人。
宋珏收回了思绪,瞧着周大夫依旧整理着药材,好一会儿才开了口,道:“老爷子,我知道自己的做法此番欠了考虑,但是关心我的人本就不多,一个是你,一个就是她了。因此,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拼尽全力地保护她。”
周大夫并没有看他,听着他的语气,也知晓他这次的决心有多大,不过对于他如今的处境,若想要保护一个阮七娘,只怕会很难。
周大夫虽然不想这么打击他,但是他还是摇了摇头,道:“不够,还不够,远着呢。”
宋珏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道:“我知道,还不够。这一点我很清楚,毕竟萧陌离掌握的东西太多,知道的事情也很多,比起我而言,优势也更多一些。”
周大夫点了点头,道:“不错,萧陌离的人脉广,意味着他所知晓的渠道有多种多样,知道的事情也十分丰富全面,有王公贵族,也有家财万贯的富商。这些就是他的优势,而他多年所掌控的一切,也让他的优势慢慢放大。阿珏,虽然你的心思也很缜密,思虑也十分周全,但是此刻的你还没有任何砝码可以对抗他。至少,现在还不能动。”
宋珏听了他的话,应了一声,道:“我明白,所以若是公然保护阮七娘,势必就是等同于告诉了萧陌离,向他宣战的意思。”
周大夫只有叹息了一声,道:“阿珏,既然你都懂,为何还要那么做呢?如果阮七娘只是兰轩阁里一个极为普通的美人,那么你如何爱她,都不会有任何风险。可是,她却偏偏是一个极为出彩的美人,而萧陌离也不会轻易放弃这枚有用的棋子,因此投入的精力只怕会更多。这样一个美人,值得你耗费那么多,哪怕是身临险境,也要这般保护她吗?”
宋珏听着他的话,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他不开口,不是因为他无话可说,而是太多了,多得让他无从说起。
阮七娘的好,一直都镌刻在他的心里,她的关怀,她的笑容,她的一切,都在他的心里,不曾真的忘记,情意却越来越浓,想要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也找不到任何平衡的办法,只好妥协,只好陷入了对她的浓情里,无法自拔,也难以忘怀。
周大夫没有听到宋珏的话语,却看到了他痴痴的神情,这种神情他也曾拥有过,只有真心爱上了一个女子,才会为她而思,为她而感,才会不想看到她受伤,才会如此想给予她最好的。
周大夫原本仅是觉得宋珏只是爱上了阮七娘过于美丽的皮囊,但他此刻却渐渐明白了,宋珏对于阮七娘的爱意竟是到了如此之深的地步。
究竟是从何时开始有了对于阮七娘的这份情感,宋珏并没有任何答案,或许是从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一见便是不可抑制的倾心,或许是从看到她每一次刻苦练舞的时候,看到孤独倔强的她,心里忍不住有了心疼之意,或许是从第一次真的和她有了亲密接触的时候,那份情不自禁地心动。
只是,宋珏很肯定一点,就是此生再也无法割舍对于阮七娘的情感,也无法再隐瞒自己心里的真挚和早已化不开的浓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