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时分,灯火通明,炉灶上的柴火烧得正旺,锅里的水烧得正沸腾,李源丰将面条放进了锅里,格外细心地认真烹煮着,而旁边的砧板上放着他刚才切碎好的青葱和蒜末,而他的目光一直都注视着眼前的锅。
映雪并没有开口多言什么,只是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着他为自己煮面的场景,一股温暖的感觉顿时倾入了她的心扉,她的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好一会儿,她开了口,道:“好香。”
李源丰听她那么说,只是笑了笑,转过头看了她一眼,道:“还有一会儿,马上就好了。”
映雪笑着点了点头,双手拖着腮痴痴地看着眼前极为温馨的场景,这种感觉其实很奇妙,因为在她的记忆里,温馨对于她是一种遥不可及的念想,更是无法触碰的一个梦。
她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爹爹,而她的母妃和贞长公主对她的关爱始终是若即若离的状态,似乎是不愿再触碰到心里的那道伤疤,母妃甚至很少过来看自己,因为母妃曾对她说了这么一句:“映雪,你知道吗?你长得真像你的爹爹,尤其是你的那双眼睛,真的太像了。每次瞧着你,就好像是透过你,继而看到他。时间真的太久,也太遥远,可是看着你,又觉得时间好慢,因为曾经的过往就好像是昨日的情景,一切都是那么清晰、那么深刻。”
母妃每次说,每次脸上都会露出惆怅和心痛的神情,如此说了几遍之后,母妃就很少过来看她了,因为那时的母妃已经在她的回忆里走不出来了。
抛却了母妃这样一个至亲,映雪在长公主府里越发觉得孤单,按理她的这般年纪,应是爹爹疼、娘亲爱,所有人都会将关爱给予这个年幼的小娃娃,可是到了她这边,却是连一点都没有。
爹爹死了,娘亲没有死,却也是一个空的念想,映雪的孤单无人应,也无人答,无法想象她在自己的房间里竟然会无助地落泪,只因为房间的宽敞让她觉得没有安全感,让她的心情难以很快平复,而到了夜里,她甚至都无法静静地安睡,尤其是到了电闪雷鸣的天气,她更是只能抱着自己瘦弱的小身躯,双手牢牢捂着自己的耳朵,不想去听,却不得不听,到了最后,只有恐惧,只有改变。
别人都靠不住,那就只能靠着自己,尽管和贞长公主还是自己的母妃,可是在映雪的心里,她已经不是了,尤其她放下了过去,和一个男宠日夜快活,她对于这个母妃已经绝望,逃不出长公主府,是一种无奈和可悲,而无法拥有温馨幸福的生活,岂是能用一字“悲”可轻易概括?
映雪没有得到过幸福,就连温馨的感觉是什么,她都不知道,她只明白,她需要安全,她需要有人保护自己。
所以,她才将自己的心交给了烨霖,因为只有在他的身边,她才能体会到什么是温暖,尽管她沉迷于他所给予的魅惑中,但她同样也是一个极其聪慧的人,她知道烨霖的野心,他虽然表面上是一个忠心可靠的人,待她百依百顺,但实际上却是和君华一样,都是想着依附于高位,借此达到自己的目的。
所以,映雪虽然贪恋这份温暖,却也觉得这份温暖很不真实,或许是因为烨霖说的话实在太甜了,甜得根本不像是他的心里话,而他虽然可靠,其实也建立在他的伪装之中,就像她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温婉端庄的女子,伪装外壳的背后究竟是什么,她根本就不清楚。
可是,对于她的夫君李源丰,她也完全看不透,不是因为他的性格太多变复杂,也不是因为他的行事风格太过诡异难解,而是她从来都没有真的看过他。
一个白面书生,懦弱平庸、毫无特长的人,这就是映雪对李源丰的全部印象,可是今夜的这一出,却让她的看法完全改变。
没有多余的话语责备她,也没有多余的举动惹她开心,有的仅是说到做到,她饿了,要吃面,他二话不说,就站在炉灶前烹煮,绝没有半句怨言。
尽管是安静的景,却让她第一次体会到了真实的温暖,那是一种无法描述的温馨,仿佛时间就这么悄然停歇,只要看着这样的景,她就可以放下所有的恐惧和不安,让她有了可以依靠的感觉。
映雪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越是仔细去看,越是能发现他的更多不同,似乎从来都没有真的了解过她的夫君,她的心里不禁有些愧疚起来,落寞地垂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边的李源丰却不知晓映雪的心理变化,用筷子将面全部捞出,放于早已搁置在一边的碗里,等他将碗小心翼翼地走过来递给她时,他的脸上是最为温润的笑容,并非君华那般故意伪装出来的微笑,而是发自于内心的。
李源丰的脸上不仅有笑容,也有消散不开的愧疚,道:“对不起,这碗面似乎单调了一些,毕竟那么晚了,厨房里也找不到任何食材,我只有切一点葱和蒜末作为装饰,一来是为了增加香味,二来也是为了御寒。现在可不比夏天的时节,毕竟已入了秋,吹来的风也开始有了凉意,郡主仅披一件外衣,肯定还是会冷的。因此,碗里的这些蒜末,我是特意加上的,郡主可要当心自己的身体,千万不要受凉了。”
映雪瞧着碗里白的面、绿的葱、黄的蒜、清的汤,纵然自己见过了太多的山珍海味,但是她却从来都没有见过如此好看的汤面,原本已是有些冰凉的双手,因为有了这碗热腾腾的面,而渐渐有了温度,就如同她的心,也开始温暖起来。
映雪瞧着这碗面,却迟迟未动,李源丰以为她嫌自己下的面不好吃,愧疚的心情不禁越来越多,道:“郡主,若是你觉得难吃,我可以重新做一碗,或者你现在想要吃什么,我陪你一起出府,只要郡主开心,我都无所谓。”
映雪并没有流泪,因为她怕他看到了又要愧疚万分,她只是摇了摇头,抬起头看着他,笑道:“我不吃,不是因为你煮的面难吃,而是因为,你没给我筷子。难道你要让我手抓吃面?”
李源丰这才注意到映雪的手里只捧着碗,而没有筷子,赶紧拍了一下自己的手,非常无奈地责怪着自己,道:“郡主,你看我的冒失,这些小事都做不好。你先捧着,手一定冷了,暖暖也好,要不你先喝口汤驱驱寒吧。我去给你拿筷子,马上就来。”
映雪轻轻应了一声,瞧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却是一阵愣神,随后她垂下了头,捧起碗极为缓慢地喝了一口汤,暖意瞬间从口腔融化进了胃里,而她的肚子也确实是有些饿了,等到他将筷子递给了她,她也没有再顾及其他,不再伪装出一种优雅的姿态,而是忠于自己的内心,最为原始的模样,尽情品尝着他精心烹煮的汤面。
映雪直到如今,都还清楚地记得,那碗面的汤其实很淡,他似乎是因为心急,根本就没有在里面加盐,而下面的功夫也不是十分在行,面甚至还有些硬邦邦的,但是她的心却是暖暖的,因为这碗面,也是因为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
李源丰看到碗里的面条全部被她吃光,而汤也没有被她轻易放过,碗里空空如也的场景,顿时让他的心情格外愉悦,道:“郡主,看你全部吃光了,实在是太好了。看起来你确实是饿了,要不我再给你下一碗吧?”
映雪只是舒心地叹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也是他从来都不曾见过的纯真,道:“很好吃,谢谢你,源丰。”
李源丰听着她的话,脸上的神情顿时有些不自然,道:“郡主,你不要这么谢我,我们是夫妻啊,以后会相濡以沫地共度一生。因此,我照顾你,给你下面,给你做所有的事情,都是我这个做夫君的义务,也是我此生最为值得、最为开心的义务。郡主,我知道自己有些贪恋,不过你刚才的笑容确实十分好看。若是可以,你能多笑几次吗?”
李源丰看她有些沉默,并不言语什么,以为自己又说错了话,此刻的神情显得格外小心翼翼,道:“郡主,是不是我又说错话了?”
映雪却是将碗放在了一边,伸出手抱住了他,好一会儿,才开了口,道:“好温暖啊,不单是人变得温暖起来,连心也是如此。源丰,我很开心能够认识你。你不必那么拘谨,我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室郡主,我是你的妻。就如同你说的那样,我们会相濡以沫地共度一生。我会好好地陪着你,不用去顾及其他,也不用再伪装自己。今后在你身边的人是映雪,一直都是,也请源丰不要觉得我如此多变是一种复杂的心态,这并不是,只是我将自己的心包裹了。是你,源丰,再次打开了它,让它重新跳动。所以,千万千万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李源丰看着如此纯情的她,一下子便陷入了痴迷,怔怔地看着她,听她那么说了,许久后才意识到这一切并不是梦,在她有些不解地看着自己的时候,赶紧点了点头,道:“好,我不离开,就在这里一直陪着……映雪。”
映雪听他称呼自己的名字,脸上的笑容不禁显得更多了,她的心里不住地认为自己的幸运,自己有幸得到一份珍贵的温暖,若是她能一直拥有,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然而,她的奢望终究还是落了空,因为,他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