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七娘这么去想,并非无的放矢,而是对于如今尚不明朗的局势,心里生起了一种莫大的担忧,如果萧陌玉是因为看不见罗盘之上的光芒而感到诸多不安,那么她的忧虑更多的还是出于大局的角度而产生的一些看法。
迟迟没有听到萧陌玉的话语,而他的眉头始终拧着,她缓缓地开了口,道:“陌玉,你这般去想也是徒劳无功,不如回到兰轩阁吧,只有离他越来越近,有些事情才能看得更加透彻。我们如今得到的消息很不及时,有时竟是模糊不清,让人无法辨别其中的真伪,若是以这种或有或无的姿态去面对萧陌离,胜算还真是有些不可观。所以,我们还是应该去看看。”
萧陌玉刚才一直在慌乱和不安的情绪里徘徊,等他回过神来,才惊觉自己竟弄痛了她的手,尽管她对于自己的痛只字未提,但他仍是保持着一分歉意,然而听到她的最后一句话,本能地觉察出了一些什么,道:“我们?”
阮七娘的想法很肯定,她极为平静地点了点头,道:“对,我们。除了你,还有我。”
萧陌玉很快便否定了她的这个想法,道:“不行,你不能去。七娘,你有孩子,不能长途跋涉地走路,也不能忧心这些琐事。”
阮七娘知道他会不同意,但她的态度很坚决,道:“陌玉,请不要将我和一般女子相同看待,我不是她们,我不会任由自己的夫君在外受着风险,自己却躲在他的身后,借此获得那些短暂的宁静。况且,即使你离开了,我在家安胎也不会放心的,等你前脚刚离开这个家,我便会跟着你的步伐,一直跟着你。”
萧陌玉明白她对于自己的情意很深,然而在他的心里,却极度心仪和内疚于她的坚强和隐忍,她这种从小就培养而成的心性,到了婚后,也一直存在着,靠着他,和不靠着他,其实分不出所谓的差别,但是她对于自己越来越重的依赖,他却是能够深切地感觉出的。
他只是摇了摇头,道:“七娘,你听我说,你还是留在家里。毕竟,萧陌离的目标始终都不是你,而是我。如果你留在家里,就不会受到任何危险了。”
阮七娘对于他的这种看法,却是有些不认同,道:“不会有危险吗?不可能的。萧陌离的目标不单是你,也有我的一部分因素。他喜欢我,而且想过要彻底征服我,他的这种想法,你也是知道的,所以他不会放弃你,也不会放弃我。我们都是他的目标,而他也同样是我们的目标。如果我不出现,他就不可能做到分心。只有他的心思渐渐偏离轨道,你的计划才会实施得更加滴水不漏。”
萧陌玉从来都刻意避开这个话题,始终都不曾正视过萧陌离喜欢阮七娘的这个事实,然而经她今日这么一提及,这件事情又再度重回了他的脑海里,想到萧陌离曾借着他的名义引诱了阮七娘,他的心里便会觉得十分难受,道:“不行,七娘,你不能去,绝对不能去。”
阮七娘瞧着他极为痛苦的眼神,目光也似是闪现出些许泪光,道:“陌玉,我知道这件事情是你心里最大的伤痛,这何尝不是我的痛苦?他借着你的名义,骗了我,直到我后知后觉地明白到这一点,他已经得逞了好几个夜晚。该是怨我自己糊涂,竟问都不问一句,就糊里糊涂地着了他的道。可是,这又能怨得了谁?造成这一切的人,并不是别人,而是我自己。我比你更恨他,所以只有看着他真的死在我的面前,我才能安心。陌玉,就让我去吧,好不好?”
萧陌玉看到她竟然哭了,赶忙伸出手擦拭去了她的泪水,将她轻轻拥入怀里,心里的慌乱不禁越来越多,道:“七娘,不哭、不哭,我懂,我都懂。你不要哭,是我不对。”
只是几句话,当然不能让阮七娘的眼泪轻易收回,她的泪水还是在不停地掉着,平时的她并不怎么多愁善感,但是成了孕妇的她,哀愁的心思竟是比之前多出了不少,往常不会轻易掉下来的泪水不知怎么就落下了许多,连她自己都明显抵挡不住这份突如其来的哀愁,只是不停地掉着眼泪,任凭萧陌玉怎么劝慰,她竟是半点都听不进去,还是在哭,不停地哭。
或许,阮七娘是真的有些疲倦了,也或许,她是真的过惯了安稳的生活,她的哭泣除了萧陌玉不肯带自己离开,更多的还有对于自己的本能日渐生疏的一丝隐忧。
等阮七娘慢慢平息了自己忽然而来的这种情绪,时间已经过去一大半,她知道因为自己的缘故,他已经耗费了太多,她不是不感到歉疚的,深深地痛恨自己本该是劝慰他的,怎么变成他劝慰起自己来了呢?
阮七娘赶紧将这些情绪隐藏于心底,再一次开口问了他,道:“陌玉,你的决断是什么?”
萧陌玉知道自己始终都拗不过她,而且她的脾气也十分倔强,若是强行让她待在家里,等他真的离开了家,她肯定二话不说地尾随他的步伐而行,若是没有他的呵护,她一个人行走在路上,万一发生了什么未知的危险,那该如何是好呢?
如果是之前,萧陌玉倒是不会去担心阮七娘这么做,但是如今她的处境已经不一样了,她是他的妻,她有他的孩子,她不能受到任何伤害,她经历了那么多苦痛和悲伤,此刻应该好好地拥有自己美好的生活,安安稳稳地一直生活下去,而不是陪着他始终担惊受怕,为着尚不明朗的局势,而赔上自己无辜的性命。
所以,萧陌玉在知道自己无法让阮七娘回心转意,便也就只好点头同意,但是他也有一个要求,道:“我可以带七娘离开,不过我希望七娘能始终待在我的身边,哪里都不准去。如果心里有什么想法,也要及时和我说,只有等到我同意了,你才能那么做,不能一意孤行。”
阮七娘知道这是他的最大让步了,既然他肯带上自己,她也就没有再提多余的看法,点了点头,道:“好,我听陌玉的,我哪里都不去,如果心里有什么想法,一定会立即和你说,等你同意了,我才去做,绝对不会一意孤行的。如此,可以吗?”
萧陌玉到了此刻也只能无奈地叹息了一声,道:“若说不可以,也都难了。七娘,你可要想好,和我踏上这条路,或许是一条不归路。我们目前这般宁静美好的生活会消失一阵子,也可能会永远消失,而我们如今的处境也并不是十分可观,尽管从楚昀鸿寄来的书信里提到,如今绝大部分的胜算都掌握在我们的手里。可是,这个事实究竟准不准确,还是一个不小的难题,如何给予萧陌离更为沉重和有效的打击,也是我反复思索终不得解的问题。这样的处境,你还要跟着我吗?”
阮七娘听了这话,却是笑着抚摸起了他的脸庞,道:“说了那么多,怎么还问七娘这种问题呢?你难道忘记了,我是你的妻啊,是一直会陪在你的身边,永远都不会分离的妻。不管今日或是明日的局势究竟是什么,我都不会放开你的手。我们还要好好地孕育这个孩子,让他茁壮成长,成为我们彼此的依靠呢。”
萧陌玉看到她脸上的笑容,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道:“是啊,正是这个道理。我怎么能忘记呢?七娘,我真的是太幸运了,竟会得了一个这般好的妻。”
阮七娘听他这么说,脸上也露出极为自豪的神色,道:“那是自然,被陌玉看上的七娘,怎能是一个差得离谱的女子呢?我当然要好上数百倍,才可以拥有这般好的夫君呀。”
萧陌玉看她如此得意忘形,心里的烦忧也不禁消却许多,伸出手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蛋,道:“你呀,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我真是拿你没有任何办法了。好了,我们早点睡吧,既然我们心里的想法都是一致的,长期观望还不如主动出击,明日我们便离开。”
阮七娘轻轻地应了一声,笑道:“好,我听你的。陌玉,你也收拾收拾,明天还要赶路呢。”
萧陌玉听了她的话,也随之应了一声,点了点头,瞧她极为安然地躺在床上,等着自己,他也不再多想其他,站在书桌前,将书桌上的一切都摆放在了它们原先的位置,当他触及到了放于一边的罗盘,刚要将之摆放回去,却见罗盘忽然泛出了些许光芒,起先光芒只是十分微弱,到了后来竟是越来越耀眼,他不禁显得有些激动,但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仍如往常一般冷静,道:“老爷子,今夜你要和我说一些什么?”
然而,让萧陌玉没有想到的是,回答他的并非老爷子,而是他的对手萧陌离,而萧陌离的语气也是极为冷静,甚至比他还冷静百倍,他说:“阿珏,多日不见,你最近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