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陌离此话一出,不单是坐在这里的楚昀鸿,还是在另一边的萧陌玉和阮七娘,他们此刻的心里都有一个一致的想法,那就是不相信,绝对的不相信。
怎么可能会轻易相信呢?需知萧陌离做了那么多,为的便是壮大自己的势力,拥有足够多的力量,他就可以实现自己的所愿,然而此刻他却说着自己要放弃,这就意味着他要放弃曾经得到过的所有一切,他真的可以放弃?很难吧。
萧陌离知道他们不相信是有道理的,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会变得如此悲惨,竟要去恳求另一个人的原谅,他是一个多么骄傲的人啊,他怎么可能允许自己这么做呢?
就如同当年的自己不愿成为娈童,然而因为自己的一着不慎,到了最后还是选择暂时屈服于所谓的命运,成为一个让人觉得无比耻笑和鄙夷的娈童,尽管这段过程极其短暂,然而在他的记忆深处,却是犹如一个烙印,时刻折磨着他的心,让他不得不忆起,想忘也忘不掉。
那时的自己才真的明白,自己的骄傲,只不过是随意说说,真的到了艰难的时刻,他依然会低头,只要能够往前继续走下去,他可以不顾所有的一切,包括他的自尊,也可舍弃。
如今的处境虽然和当时的情形并不相同,但一样是一个逃离不开的困局,如果自己不低头,萧陌离的封印无法得到解除,这是一个可怕的效果,意味着今后的自己会受着萧陌玉的约束,被人束缚着的滋味很不好受,他已经忍受了一个人的束缚很多年,又怎么可能再被另一个人束缚下去呢?
所以,萧陌离需要做的就是低头,只要低头,他的封印可以解除,他的处境就会变好,尽管目前的局势对自己极度不乐观,但他的心里仍是十分自信地认为自己会赢,虽然相王爷对自己的日渐疏远已是越来越明显,虽然所有的美人们都因为他相貌上的改变而全线倒戈。
萧陌离并不觉得恐惧和不安,只因为他的刚出场便是一个死局,凭着自己的努力拼搏,终是给自己带来了希望的曙光,没有了萧家的支撑,那不要紧,就靠自己,没有了强大的人脉,那不要紧,就靠自己,没有了昔日的光芒,那不要紧,还是靠自己。
一切都是靠自己挣来的,没有靠任何人,这一句话,他可以很确信地对每一个人说,说得极有底气,也很有足够的理由,橄榄枝从来都不会无缘无故地伸向自己,如果自己不够厉害,别人怎么可能对自己心存仰慕,继而给自己一个机会,让自己实现始终存在着的所愿?
萧陌玉始终都在沉思萧陌离适才所说过的每一句话,过后竟是叹息了一声,道:“好,我可以答应你,解除你的封印。什么时候解除,你说了算,我必然会做。”
萧陌离对于他的回答,显然十分满意,不过他也并非是没有诚意的,想要演好一出戏,主角若是只有自己,怎么能够让他们轻易相信呢?
所以,一个人推开了萧陌离的房门,但她并没有立即走进来,而是怔怔地瞧着坐在书桌前的他,道:“陌离,你真的要那么做吗?”
楚昀鸿看到推开房门的人竟是如月,眉头更是拧成了一团,看着一脸平静的萧陌离,似是越来越不解了,道:“你真的会轻易放弃兰轩阁?真的可以轻易放弃那些曾经得到过的一切吗?”
萧陌离瞧着如月竟站在房门外,他赶紧起了身,走到她的身边,注意到了她此刻的衣着竟是如此单薄,甚至都没有披上任何一件外衣来御寒,眉宇之间竟流露出了诸多担忧和无奈,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了,过了今晚之后,我们便会离开吗?”
如月知道他如今的一切都是伪装,是为了让楚昀鸿、萧陌玉、老爷子等人相信自己而精心编排的一出戏,尽管他已经开口许诺会对自己百倍地好,而她腹中的孩子,他也点头同意她留下,但她却很明白这一切都会在结束了萧陌玉等人的性命之后尽数收回,而她的孩子,或许也是他要收回的其中一环。
直到如月缓步来到了萧陌离的房门口,正要开始她的这一出戏,她的心里仍然如此坚定地去想,逼迫着自己不该去相信他,可是真的碰到了他,尤其是他极为深情的眼神时,她便明白,自己还是傻傻地相信了他,这或许就是一种不能磨灭的执念吧,她到底还是放不下他。
不管他说的这一切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她都会在最后全部相信,她确实是一个爱得无悔的女子,而她注定也会为着这个人而付出一切。
如月没有继续想下去,因为自己的这一出戏才刚开了锣,还没有到真正退场的时刻,所以她必须顽强地支撑下去,她不禁摇了摇头,刚要说些什么,却看到他的右手满是血污,捧起了他的手,便察觉到了他的眉头不自觉地拧了起来,她便知道他很痛,道:“好端端的,怎么就受伤了?肯定很痛的。”
她看到待在房间里依旧坐着的楚昀鸿,脸上不禁露出一种极度悲愤的神情,道:“阁主有伤,你竟然如此无动于衷,如果等他东山再起,你的结局一定会非常悲惨。”
楚昀鸿听着她的这句话,目光却是在看着萧陌离,道:“所以,你的退出仅是暂时的,你还是会回来的,对吗?”
萧陌离倒并不畏惧他的目光,他只是看着一脸心痛的如月,用他没有血污的左手将她牵进了房内,随后关上了房门,从一侧的衣架上取下一件大氅,将她的身子牢牢遮掩其中,道:“披上吧,不要着凉,需知你还有一个孩子。”
如月听了此话,只是低下头,手缓缓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脸上露出只有母亲才会有的温婉笑容,道:“我知道,所以,你也一定要好好的。因为,你是孩子的父亲,你答应过我的,不会出事的。”
萧陌离轻轻地应了一声,道:“我记得,所以我不会让自己出事的。如月,你放心吧。”
他虽然这么说,心里却也不禁开始了感叹,感叹他竟遇到了一个如此痴心为他的女子,如果自己的计划已经全部完成,如果自己的所愿已经完全实现,他倒是真的可以如他自己适才所言的那般,带着她远走高飞,过过自在逍遥的生活,也不失为一种绝佳的选择。
可是,如今的情形是,还没有到这个时候,萧陌离知晓自己并非是一个完美的良人,即使如月对自己再好,自己终究还是会辜负她,所以还不如在他可以许诺什么的时候,尽可能地满足她的一切需要,虽然他自己的心里很是明白,她不会奢求太多,她奢求的也不过是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幸福,但他仍是会答应她。
对于第一个入了兰轩阁的女子,对于第一个孕育着他子嗣的女子,他到底还是会特殊对待的,不管她诞下的孩子究竟会有何种命运,对他会有什么可怕的影响,他都不会再顾及,这一刻他是真心的,绝非单纯地演戏,而是绝对的真实。
可惜萧陌离有着太多的伪装,已让如月分辨不出真伪,她并不知晓他是否出自真心,所以只好依着剧本,慢慢地续下去,尽管这是她的本色出演,也是她乐于去演的戏码。
她缓步来到了放着罗盘的桌前,此刻的桌上仍流淌着诸多的血迹,她知道这些都是萧陌离的,她心里的痛意不禁更加深刻,对着满是血污的罗盘,她开了口,道:“我知道,你们是宋师傅、七娘,我也知道,你们是整个计划的主谋,针对的人是陌离。可是,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失去了相王爷的支持,也没有了他引以为傲的容貌,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我的夫君,一个我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所以,不管你们今日答不答应,我都会一直恳求下去,请你们放过他。我会将他看得牢牢的,不会让他打扰到你们,你们想要兰轩阁,或是不想要,都没有关系。”
她说得情真意切,仿佛之前的编排根本不存在,这些都是自己的肺腑之言,这一刻,她只想护着她的夫君、她的孩子,尽管他们会认为自己很傻,但她已完全无所顾忌,道:“七娘,正如同你不愿再过如此奔波的生活,我也一样,我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完成那些任务了,我的孩子也不会允许他的娘亲那么做。所以,你就看在昔日的敌人如此求你的情面上,你和宋师傅就放过他吧,好不好?我不想解除的时间一拖再拖,如果可以,就现在吧。只要解除了他的封印,我们就会离开,从此不问世事,不会招惹你们。你们过你们的,我们过我们的,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