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七娘觉得心里迷茫,如月却是觉得心里苦涩,当她刚迈入自己的房间,便听到自己的安儿极其开心的笑声,尽管他还不会开口说话,但他仍用含糊不清的口吻,一遍又一遍地唤着阮七娘,发出极为可爱的“阮娘娘”。
虽然这是要好不容易才能分辨出来的三个字,却足以说明安儿的心里是十分喜欢阮七娘的,阮七娘也很喜欢看到安儿,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小手,她的心弦便会被一种极致的柔软所包裹其中,她的眼神也会显得分外柔和,看着他并不会多说什么,而是笑着唤他的名字,安儿。
如月看着这两个人,心里的苦涩不禁更多了,站在门口瞧了许久,直到阮七娘成功地劝服安儿咽下了第一口粥,她便知道自己和这个女子的距离不单仅是萧陌离的宠爱深浅,还有孩子的感情,也是天壤之别。
她是孩子的亲娘,却始终无法和这个孩子做到真正的贴心,而阮七娘和这个孩子毫无血缘亲情,她却能和她的安儿做到如此亲密、和谐的地步,以至于她的心里都会有些恍惚,恍惚这个孩子究竟是不是自己的。
如月想到这个揣测,自己都会吓得不轻,十月怀胎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容不得任何人加以批判、更改,这个孩子确实是从自己的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是她奋斗了那么久,努力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拥有的萧家血脉,他不是阮七娘的,从来都不是。
还有那些看上去颇为极致的疼爱,也都是镜花水月,是萧陌离给阮七娘特意设立的虚拟幻境,让她成为他笼里的金丝雀,一辈子都只能待在里面的金丝雀,供他玩乐,供他所需,她没什么好值得羡慕的,一点都没有,所以不该去想,真的不该去想,可是,心却在此刻隐隐作痛。
如月不禁叹息了一声,缓步走了出去,目光一直遥望着远方,却是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心里很空,似乎再也装不下其他的思绪,原以为一切都可以圆满,到头来竟还是一个梦,这种反差和失落,确实已经无望,甚至是到了绝望的地步。
有一个想法始终萦绕在她的脑海,她决定今日全都宣泄出来,不管阮七娘是否可以彻底接受,她都要将这些话全部说出来,因为那是一个真相,属于阮七娘的真相,她不是一直都想要知道自己究竟是谁吗?好,那么她就替萧陌离说出来,让她知道自己的过去究竟是什么。
阮七娘不知如月待在门外竟是想了那么多,她只是全身心地照顾安儿,用极致的耐心和关爱照顾这个并不属于自己的孩子。
自从知道自己曾有过一个孩子,却不幸没有保住的事实,阮七娘的心里很难过,也很失落,尽管她的记忆仍是一片空白,但她的脑海里却始终都会勾勒出一幅画面,她的孩子若是降临至了这个世间,该是一个什么模样。
大大的眼睛,浓而密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小巧的嘴巴,粉嘟嘟的脸蛋,一双小手和小脚,无忧无虑地对你露出最为开心的笑容,这种可爱的模样光是略微思索一会儿,她的脸上不禁也会浮现出最为动人的微笑,然而,这一切却没有可能。
阮七娘并不记得自己为何会失去孩子,但是她也不愿再去忆起,这毕竟是一道埋藏于心里的伤疤,若是揭去了,痛楚一定会比想象中更多,况且这不单是她的痛,也是她的夫君心里最大的痛楚,她不愿看到夫君为此哀伤、自责,故而一直都不曾提及。
萧瑞安的降临恰好就是一抹美丽的亮色,瞬间就点亮了她心里积聚最多的柔软,当她第一次看到这个孩子待在襁褓里熟睡的模样,她就知道自己的喜欢是注定的,或许真是一种求而不得的遗憾,她对于这个孩子的关爱,渐渐超过了孩子的亲生娘亲如月,她并没有多想其他,只是想着孩子可爱,便忍不住地要去多关心他。
然而,如月的心里却并不这么想,她的宠爱已被阮七娘彻底占据,这让她的心里很不舒服,加上自己的孩子也开始向着阮七娘,对自己竟是根本不贴心,她的心情就变得很微妙,她始终都有一份担心,担心孩子最后不属于自己。
因为,萧陌离对于这个孩子的态度一直都是若即若离,这让她不由地做起了另外的打算,正所谓走一步推三步,她既然已经迈出了,就由不得自己再回头,只有不断地往前走,若是遇上了什么阻碍,也要尽全力消除,阮七娘是她的最大阻碍,也是今生一直都要面对的敌手,除去了她,自己才能走得顺畅,否则只有满盘皆输。
房内很快便陷入了一片寂静,安儿吃饱喝足,一双明亮的眼睛终于有了浓浓的睡意,一会儿功夫便睡着了,阮七娘只觉得他这般模样实在太可爱,伸出手想要摸摸他的小手,却被他的娘亲阻止了。
如月小心翼翼地抱起了安儿,在尽量不打扰他美好睡意的情形之下,将他轻轻地放在婴儿床上,给他盖上了被子,随后走了出去,目光却是在看着阮七娘。
阮七娘瞧着她的目光,知晓她是有话对自己说,在走出房间的那一刻轻轻将房门关上,转过身看着她,道:“如月,你有话要对我说?”
如月也没有多加隐瞒自己内心的想法,点了点头,道:“是,我确实有话要对你说,是关于你过去的往事。想必你也猜出了一些大概,毕竟你是一个聪明的美人,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你都游刃有余地完成一个又一个圆满的任务,即使你失去了记忆,你也能够做到不忘却自己的本领,这不可谓是一种奇迹。”
她停顿了片刻,眼里似是有了惋惜的意味,道:“然而,这并不足以说明你是一个完整的美人,因为你有残缺,没有记忆就是你的残缺。一个人存活于世,不能白白地耗费光阴、蹉跎一生,有些事情、有些人,能够记在心里,自然很好。七娘,你说呢?”
如月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始终都注视着阮七娘的一举一动,阮七娘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她只是觉得很惆怅,如月的一番话尽管说得极为平淡,但其中的意思却很明白,她已经有了些许心动和渴望知晓实情的念头,她看着如月,眼里也不禁多了某种期待,她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不用多去想象便能知晓她心里的喜悦到底有多少。
面对这样一个和之前完全不同的阮七娘,如月的心情一直都存在着某种矛盾,此刻看她这般模样,心里的矛盾程度不禁更多了,或许是觉得自己为了所谓的私心,让她从此都无法再拥有平静的生活,是一种莫大的罪孽,她始终都没有继续开口多言。
阮七娘见她没有多说,心里倒是有些急了,毕竟她确实很想知道过去的自己究竟什么,她不禁开了口,道:“如月,不管过去的我是好是坏,还请你务必直言相告,我不怕听到什么可怕的内幕,我只是想要知道自己是谁。你说得很对,人不能虚度年华,毕竟人这辈子的光阴实在太短,转眼即逝,说没有了便是没有了,即使你想要抓住,却也无法再追回。因此有些东西该是要放入心里的,便是要放入心里的。”
她的神情越来越哀伤,也越来越惆怅,道:“我的心里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疑惑,疑惑自己为何会记不得过去的曾经,疑惑这里的每一个人为何都用不同的眼光看待我。我究竟是谁,这个问题始终萦绕在自己的心里,今日既然你提了这个开端,就不要将之草率收场。我想要知晓全部,如月,请你都说出来吧,求你了。”
如月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也没有想到她的情绪竟是那么感伤,犹豫了许久,终是叹息了一声,道:“好,那么我便说了,希望你不要怨我。因为,这段过往确实很沉重,你听了之后,定然也会越来越难受的。”
阮七娘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听她这么说了,也不过是不甚在意地笑了笑,道:“如月,你不必放在心上的,因为这是我自己做出的抉择,怨不得别人。我想要知晓过去,这就是我的抉择,我不会轻易更改的,即使夫君知道以后免不了会有责骂,忍一忍不也就过去了吗?没事的,你尽管都说出来吧。”
如月听着这些,脸上却并没有半分笑容,相反竟是越来越凝重,道:“好,我说,你听。记住,这是你的过去,不容更改的事实,即使他会有反驳的念头,但事实终究是事实。有些东西他一直藏着掖着,为的就是让你心甘情愿地待在他所设立的世界里。然而,这到底是一种欺骗。七娘,还望我待会儿说的这些过往,你能仔细地听进去,不要再忘,也不要再心存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