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想郁琨的这句话刚刚说完,萧瑞安便立即停止了哭泣,相反还一脸委屈对自己的娘亲如月说了一番话,道:“娘亲,你不是说只要安儿撒娇哭泣装可怜,爹爹就会上前抱安儿,不会再生安儿的气吗?为何他还不肯过来呢?安儿的眼泪快要挤不出来了,眼睛好痛,哭不出来了。”
郁琨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但萧陌离却很是满意他的回答,上前抱住了仍是满脸委屈的萧瑞安,道:“既然哭不出来,就不要再哭了,刚才的声音实在太难听,你自己难道就没有感觉到吗?要知道,你的娘亲和你的爹爹最不愿意看到安儿受委屈,一点苦痛都不能有,若是有谁伤害你,我定然也不会让谁好过。”
萧陌离的这番话很明显是说给郁琨听的,郁琨对此也做出了回答,道:“本王知道你劳苦功高,也知道父皇很是器重你,建立一个曾经覆灭的家族,定然是需要经历很多难以想象的过程,本王也不会拖累你,让你为难,让父皇对本王生出不满之心。因此,以后若没有得到本王具体的旨意,你可以不用每日入宫觐见本王,而你的这对妻儿,若是没有得到你的准许,本王也不会轻易请她们入宫。”
这就是一种保证,但口说无凭的许诺,难免不会是今日准许、明日就忘的白话,郁琨也猜到萧陌离会这么想,因此他只有走到书桌前写下一纸诏书,并且还盖上了太子特有的印章,将之交到了萧陌离的手里,道:“如此,便算是板上钉钉了,这纸诏书很是贵重,你千万要好好保管,切莫要丢了。”
萧陌离接过了诏书,只是笑了笑,行了极为恭敬的一礼,道:“谢太子殿下,我自然会好好保管,不敢丢弃,毕竟这也算是我的一道护身符啊。”
出了太子宫, 三人坐在了前往别馆的马车里,萧瑞安仍是躺在如月的怀里熟睡,但是萧陌离却不再将他当成一个孩子看待,而是看得越发深远的程度,曾经的他还并不会将过多的注意力放在萧瑞安的身上,如今却是紧紧地盯着他,无论他是否真的熟睡,他都织起了一种秘术的结界,借此窥探出萧瑞安的真正本领究竟有多少。
萧瑞安并没有真的熟睡,当他感觉到笼罩在自己身上的一股特殊力量,他便知晓是怎么回事,他不禁睁开了眼睛,尽管眼神里仍是有着他一贯的无辜委屈,但这其中更多的还有一种和他这般年纪不符的冷冽和诡异,道:“爹爹,安儿知道你一定会这么做,你想试试安儿的本领究竟有多好,想要知道安儿若是到了你这般大的年纪,会不会如同你那日设计陷害萧家长辈那般,将你毫不留情地遗弃、消灭,对吗?”
萧陌离听他这么说,织起的结界也就变得更加巨大,施展的力量也就加剧了越多,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杀了我,否则你的本领迟迟不会有任何提升,因为这也是一种尽快修炼到更高境界的方法。”
萧瑞安听了他的这个方法,不禁点了点头,从他的眼神里就可看出他早已知晓,他只是看着自己的爹爹,刚才的冷冽和诡异全然不见,一脸笑眯眯地回答着他,道:“爹爹,你可以放心,安儿才不会做到你这般冷情,将你用一种极其残忍的方式害死。安儿的手段还没有毒辣到这个程度,安儿只是希望你可以帮我修炼,这么一来,你不在安儿和娘亲的身边,安儿也可以凭借自己的本领,好好地保护自己和娘亲,不会让你生出多余的担忧。”
萧陌离对于他言语之中的意思,却是并不那么相信,他只要想到这个孩子在还未成型的时候就在如月的肚子里对自己诡异地微笑,他就不可能会将全部的信任交予给这个孩子,尤其这时的萧瑞安还仅是两岁的年纪。
两岁之时的自己在做什么?或许还在自己病弱的娘亲身边撒娇,或许待在自己严肃的爹爹身边受训,亦或者他已经开始学习一些比较基础的练习方法,为了之后的快速成长起到最为关键的作用,只是,对于这一点,他却是完全想不起来了。
这或许是他此生唯一的缺陷,两岁之前的所有记忆皆都忘却,而这样的缺陷或多或少都源于发生在他身上的一件事情,那就是无意之间遇到了一次血光之灾。
说到这件事情,当时萧家的所有长辈,包括自己的爹爹都不愿告知他具体实情,他仅是凭着自己一点支离破碎的记忆勉强得知,他是亲眼见到了娘亲流血而亡的悲惨一幕。
娘亲的身体原本是很好的,尽管她生来就是一个柔弱的女子,但身子骨却并非那般病弱之躯,只是在诞下他和另一个孩子之时落下了病根,也许是始终还不愿真的释怀自己的另一个孩子遭到了家族的抛弃,在她的心里埋下了永不会抹去的伤痛,她的身体一日比一日羸弱,而她的气色也是越来越苍白,诸多大夫给她号脉、抓药,皆是没有半分好转。
相信从他记事开始,娘亲的这种情况仍是没有丝毫起色,以至于到了后来,终是会有香消玉殒的结局,这一天何时会来,皆是一种不定数,然而大家却都很明白,这一天终会来的,只不过他们却从来都不会想到,他竟然会亲眼看到这一幕。
在萧家血脉还未真的施展自己的本领,并且还未得到萧家长辈们授意、认可能够施展的情形之前,什么事情、什么人皆是不能轻易接触的,尤其是过于血腥、妖异的场景,更是一种禁忌之中的忌讳。
萧家血脉在掌握自己本领之初,若怀有这种不轨之心,或是有了不轨之经历,他的整个心性和修炼的秘术皆会受到不可逆转的影响,变得极其残忍无情还是其次,最为关键的还是心不正、性难定。
基础若是打不好,纵然学得再完美、优秀,终归还是沾满了血腥和污浊之气,早晚有一天会成为整个世间的祸害,给自己的家族增添无法挽回的恶评和阴霾,也会给自己遭来反噬的可怕威力,以及永世不得轮回的可悲结局。
这样的例子不是没有过,而他们世代深受上天庇护,也更加知晓若是惹怒了上天会有什么后果,他们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鼎盛时期的萧家,因此他们每做一件事情,都要格外慎重,对于一个极力培养的孩子,他们也更是寄予了全部的厚望。
因此,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让体弱多病的娘亲照顾他,也更加不想让他知晓自己有一个随时会倒下的娘亲,他们之所以要做这一切,为的便是不想让他碰触到这种禁忌,故而在他的所有认知里,始终都没有过“家”的概念,有的皆是对于萧家如何发展下去的规划。
这样的成长,使得他并不会轻易受到情感的控制和影响,他只是待在一个安静、稳定的环境里,默默等待别人安排自己的宿命,只是,他到底是一个孩子,他不可能对外面的世界没有半点兴趣,或许连他自己都不会想到,自己仅是一次意外地偷偷溜出,竟会让他看到污浊的血迹。
血滴在地上,是红色的,它很鲜艳,也十分触目惊心,想必那时的他从来都没有看过这个颜色,竟然会蹲下身子,用自己胖乎乎的小手毫无顾忌地来回抚摸着,一次又一次,非但没有被这种气味和粘稠感觉得心生厌恶,反而是越来越好奇,循着血迹的方向往前缓步而行,终是在最后,看到了血迹最多的地方,也就是娘亲流血的整个过程。
娘亲为何会忽然流血,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萧家长辈们显然找不到具体的回答,但当他们看到站在血泊之中一脸欣喜的萧陌离,他们就知道有些事情已经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如果那时的萧家血脉除了萧陌离,还有别人,那么萧陌离很快就会成为萧家被弃的那一个,理由便是犯了忌讳,为了不给家族惹来祸端,还是及早铲除才是上策,然而很可惜的一点是,他们没办法这么做,因为那时的萧家唯有萧陌离这一个嫡系血脉得以存活。
萧家不可能放弃萧陌离,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因为他生来就带来祥瑞之光的盛景,如此一个百年难遇的可贵之材,他们定然想要好好留下,除了能够让不再景气的萧家焕发出新的神色,他们还想借助萧陌离的能耐实现萧家一举独大的局面。
但摆在他们眼前的问题是,如何将萧陌离目前的血光之灾尽数褪去,转移到另一个不会阻扰的位置,使得萧陌离不会受到反噬的影响,他们为此想到了很多,最后认同的一致意见是,将他的记忆永久封存于一个不会开启的结界里。
就让他始终忆不起自己的爹娘,就让他始终都活在他们设定的世界里,永远成为萧家的一个忠心傀儡,就如同他们那般生活,为了自己的家族,甘愿失去自己的本心和情感,只记得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而他们要做的事情,就是运用秘术壮大萧家的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