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奶奶不愧是林国公府调教出来的,纵使上了年纪,腿脚依旧麻利儿得很,不过须臾功夫,就从郊外请来了最好的大夫,“夫人,孙大夫请来了。”
林邾从床榻边的小破板凳上起身,礼貌地请孙大夫给自己女儿看病,“孙大夫,有劳您了。”
“林大将军客气了,能为令小姐治病,定是祖上积了阴德。”孙大夫冲林邾俯身一揖,一脸敬畏的开口。
当年敌军入侵边疆,林老国公率领大儿子前方迎敌,留两次子断后。
谁料,中途中了敌军的奸计,被敌军切断腹部,前后两方军队险些全军覆没。
千钧一发之际,还是林邾大小姐只身奔赴前线,仅凭一己之力斩获敌人首级,打乱敌军阵仗,那场战役才得以险胜。
先帝听闻此讯,当即下旨封“护国神将”之长女林邾为智兰将军。上有帝王将相,下有天下黎明百姓,无一人不为林邾大小姐的英勇无畏和谋略叹服。
有谁又能够想到,这样一位性格刚烈的女性,如今不仅要承受丧母之痛,女儿还被废了双腿双脚,处以墨刑。
纵然云姽婳捡了一条小命回来,今后也只能苟延残喘地活着。
唉,终究是造化弄人啊!
“将军且放心,大小姐的伤势虽重,可是并无生命之忧。”孙大夫给云姽婳检查完腿脚和脸上的伤势之后,又把了把脉,算是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只是,大小姐受的是极刑,免不了要吃上好些苦头。”
云姽婳被林奶奶扶着靠在床头的大枕头上,闻言,艰涩地扯了扯泛白的唇瓣,“无妨,那夜抽筋削骨我都熬过来了,这点小疼痛又算得了什么?”
孙大夫暗暗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林邾大小姐的女儿,母虎无犬女,当真是好样儿的!
云姽婳让林奶奶将孙大夫送出去,偷瞄了眼母亲林邾脸上的伤痛之色,酝酿着劝慰道:“母亲,孙大夫也说了,我的身体死不了人,您去外祖父那里看看吧。”
云姽婳说完,林邾的脸色更加悲恸了,“罢了,你外祖母已逝,可是你还活着呀!”
未等云姽婳开口,林邾又继续道,“女儿,母亲知道你善于谋略,工于心计,那你能否回答母亲一个问题?”
“母亲是想问女儿,若是将我丢到战场上,其他将士沦陷了,我该如何抉择吧?”云姽婳忍着腿脚上一抽一抽的剧痛,摸了摸被宫人刻在脸上的‘罪’字,苍白如纸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林邾点头,抬眸凝视自己女儿,“那你告诉母亲,该当如何抉择?”
“我会选择像母亲当年一般,英勇无畏,绝不临阵脱逃。”云姽婳努力维持脸上的平静,从她被打入冷宫再到被废的这段时间,对孙子兵法上虚虚实实的套路,算是融会贯通了。
林邾深知女儿城府极深,思虑极全,很是懂得权衡利弊,没想到这孩子被黎小黑废掉之后,居然性情大变,说大话都不怕闪舌头了。
不愧是她林邾的女儿,好样儿的!
“母亲,我能理解您的为难,自然也不希望您难为。”云姽婳从始至终一直盯着林邾那张隐去悲恸的脸,似是看穿了对方的心思,遂补刀道,“母亲,您若当真觉得为难,不如女儿代替您去?”
林邾恶狠狠地瞪了云姽婳一眼,怒骂一声,“给老子好好休息”,便转身出了破草屋。
云姽婳靠在大枕头上,听母亲啰啰嗦嗦地叮嘱林奶奶照顾好自己,然后又愤怒地骂了右丞相云淮几句,破草屋外才算彻底安静下来。
林邾生在将门之家,不论性格武艺,样样都形同男子,教训子女的一贯方式就是棍棒底下出孝子,云姽婳和自己的两个哥哥可都是在林邾的棍棒地下勉强活下来的。
“小姐,您累不累?我扶您躺下吧!”林奶奶从门外走进来,抬袖掩饰性地擦了擦眼角,方才走到云姽婳的床边。
云姽婳叹气,她是从十几位皇子夺嫡的血泊中爬出来的恶鬼,早就养成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林奶奶的这点小动作哪能逃得过她的眼睛?
“林奶奶,你想不想去看看外祖母?”云姽婳垂眸,语气平平淡淡的,让人摸不清这句话的真假。
“小姐… …”林奶奶觉得自己的脑细胞不太够用,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云姽婳是好。
云姽婳不看林奶奶的反映,继续道,“林奶奶,我想去看看外祖母。”
林奶奶睁大眼睛盯着云姽婳,下巴都快被惊出来了,“大小姐,您可万万不能胡闹啊!”
云姽婳的嘴角划过一抹若有似无的痕迹,语气坚定,神情毅然,“外祖母出事时我没来得及阻拦,已属不孝。但是她的丧事,我一定要去看上一眼,送上一程。林奶奶可选择跟我一起,也可留在此地。”
“好,既然小姐心意已决,那老奴愿冒被夫人棒打的风险,陪您走上一遭。”林奶奶跟林邾夫人待久了,性格脾性都刚烈了不少。
云姽婳被林奶奶扶进林邾命人准备好的梨木轮椅上,等出了郊外,已经是一刻钟了,等她二人行至国公府附近,林邾都已经被老国公赶回破草屋了。
“小姐,您还挺得住吗?”林奶奶此刻心里很矛盾,既想飞奔进林国公府,又很担心云姽婳的身体。
倘若云姽婳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什么问题,林奶奶就不只是要挨棍子那么简单了。
“我没事儿,你代我进去看望祖母一眼吧,我在这里等你。”云姽婳低头盯着自己的双腿双脚,或许,她可以想办法在外祖母出殡那天,一步一个台阶地走进林国公府。
“小姐,这… …”林奶奶就算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将云姽婳一个人丢在这里。
“想进去你就进去吧,我在这里陪她。”一道熟悉冷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吓得林奶奶一个踉跄扑在云姽婳的怀里,梨木轮椅顺着陡坡向下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