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解释,只是反问回去,梅憨子粗粗的眉毛再一次纠结起来。 她没解释,只是反问回去,梅憨子粗粗的眉毛再一次纠结起来。
“来接你的,阿娘听婶娘说你去镇上了,然后想着你到现在还未回来的,她担心你一个人会走夜路,所以让我来接你。”
绵娘就知道,豆腐娘子不怀好意的,肯定不会想着让人来接她,整治她还整治不过来呢,哪里会有那么好心。
这么想着,却已经爬上了马车,看着梅憨子:“我们走吧。”
梅憨子没有立即起身,而是看向对面那个脸色不善的男人。
男人看了他一眼,却是不屑一顾,目光越过他直接落到坐在马车上迫不及待想要逃离自己的小人儿身上。
“就这么走了,都不和爷交代一声吗?”
他的语气里的警告和不满太过直白,绵娘皱了皱眉头,咬了咬嘴唇。
“谢谢顾少爷今日的出手相助,绵娘会一直记在心里的。”
可不是记在心里吗,她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男人欺负成那样。
小娘子言不由衷,顾骢不甚满意,没奈何这是在官道上,还有她婆家的人在,看看绵娘那副模样,若是把事情闹大了,肯定也是不好收场的。
顾骢不怕把事情闹大,但是,却不想和绵娘撕破脸,他倒想着两人甜甜蜜蜜的在一起岂不是更好。
这样一想他的眼神和表情都柔和了许多:“都是同乡,用不着那么客气,时间不早了,赶紧着赶路吧,赶在天黑之前好到家。”
顾骢说得好听,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再配上风度翩翩的贵公子模样,给了人十分可靠的印象。
梅憨子内心有想法,却不能当面问出来,只能压下心中的念头,将马车调了头,坐在车辕上,吆喝着一声赶了出去。
顾骢却是骑着马跟在马车后面,看着上面坐着的绵娘,这种马车实在太过简易,连车棚都没有,别说舒适了,实在是一点体面都没有,完全配不上心肝儿那副招人疼的小模样。
他的心肝儿,就应该进则呼奴唤婢,锦衣玉食,出则八抬大轿,风光无限,现在居然要坐在这样简易的马车上,实在是让人心疼。
终于能离那个人远点了,虽然还是避不开那两道灼人的视线,但是绵娘心里还是舒服了不少。
她心中不由得暗自庆幸,还好梅憨子来接人了,不然的话,就这么一路回去,自己岂不是要被那个顾骢占了更多便宜。
梅憨子车赶得快,翻过了山头,就远远的看见了梅家村的影子,人家要到家了,顾骢倒是不好再跟着了。
梅憨子自觉是个男人,阿嫂又是梅家的人,小伙子停下了马车,向顾骢抱拳道谢,谢过他对阿嫂的好意相助。
顾骢不以为意,他要的可不是这个憨头憨脑的傻小子的谢意,而是绵娘的心意,抬眼看去,绵娘却已经撇过头去,根本不看他。
顾骢知道她在别扭什么,心里虽然不畅快,但是当着外人的面还是给绵娘留了脸。倒也没为难她。
只是说了句:“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就打马离开了。
梅憨子看着人走远了,才重新上了车,赶着车奔着家去。
和马车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顾骢回了头,却是只看到绵娘小小的一个身影。
心中颇有不舍,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看着顾武。
“你说,阿绵不会糊弄爷吧?”
听见大门口传来的声音,屋内的秀才伸长了脖子向外面看去,透过打开的窗户,可以清楚的看到绵娘站在那里,对面是自己的亲叔伯兄弟。
绵娘背对着他,看不到什么表情,却能看到梅憨子挠着脑袋憨憨的一笑,露出两排白花花的牙齿。
迎着阳光的牙齿闪着白花花的光,刺眼的厉害,秀才心里闷得难受,脸色也十分的不好看,偏偏绵娘还在那里说个没完,梅憨子走的时候居然还摆了摆手,秀才的脸沉得发黑。眼看着绵娘进了院子里,连忙坐正了身子。却不想绵娘直接拐到了灶房,根本没进屋里来。
秀才顿时感觉一口痰堵在喉咙里,想吐又吐不出来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当下开始了“咳咳”的咳嗽起来。
只是咳嗽了半天,都没见人从灶房里出来。当下,梅翰林咳嗽的更加厉害了。
绵娘终于从灶房里出来了,手里端着一碗水,进了屋来,嘴唇周边还有湿润的水汽,刚才明显是去喝水了。
见秀才还在咳嗽,当下也没什么话,只是将那碗水放到秀才面前。就直接立在一旁,等着人自己缓过劲来。
秀才不需要她伸把手的,这是绵娘这些天来对这个相公最深的印象,他们家一向都不稀罕她的各种热切。
绵娘早就看清这个事实了,自然不会再主动做什么去讨这个没趣。
秀才却是慢慢地缓过劲来,端过那碗水放在嘴边上的时候,却想起了梅憨子的那个笑容,和现在绵娘的沉默。
为什么不说话,是和他无话可说吗?果然啊,现在开始嫌弃他了,为什么嫌弃他,嫌弃他不是个男人,嫌弃他是个废人。这个认知,让秀才的怒气上升到了极点。当下,那碗水直接向着绵娘砸了过去,嘴里高喝一声。
“贱人!”满肚子诗书的人骂起人来,也不过是这两个字翻来覆去的倒腾。
绵娘躲的慢了些,额头被碗砸了个正着,半边的肩膀也被水淋湿了。陶土制成的黑釉碗掉在地上“啪嗒”一声四分五裂。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起来,秀才看着绵娘被砸伤的额头,眼里虚了一下,却又很快厉声喝斥:“我生病了,咳咳……你不知道吗,让我这个病人喝凉水,你安的什么心?啊?怎么不说话?咳咳……”
他想努力装出凶恶的样子,只是身子实在是虚,一直在不停的咳嗽,涨红的脸让原本清秀温润的相貌都已经变了样子。
绵娘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无端的生出一股冲动来,离开吧,离开也挺好的,毕竟在这个家里,根本没人拿她当家人看,婆婆也好,丈夫也好,不过是觉得用妩娘换了这门亲事,其实是做了一桩赔本的买卖。
在豆腐娘子的心目中,自己的女儿是天仙般的人物,原本应该有一门更好的亲事,或是财主老爷,甚至是官门贵人,只是绝不是她们那样的人家,一穷二白,还有个瘫痪在床需要伺候的病人。
至于秀才是怎么想的,绵娘却是真的不知道了,她只知道他是瞧不起自己的,甚至是厌恶的。
这样的人家,有什么可留恋的。
是啊,没什么可留恋的,只是出嫁从夫,是阿娘在她出门子之前千叮万嘱的话。
她不能给阿爹阿哥小弟的颜面上抹黑,秀才是待她不好,可是,那个浪荡成性的公子哥就好了吗?
毛手毛脚,毫无廉耻,和大街上那些闲汉痞棍又有什么区别。
她是没什么学问的,也没有什么见识,别的不说,就单说今天中午吃的那顿饭,就有好多菜她是连见都没见过的,可是那又怎么样?
高墙大院,锦衣玉食,未必就是幸福美好。
自己有双手双脚,能干活,吃苦受累都不怕的,家里几辈人还不就是这么熬过来的。别人受的,她也受得。
豆腐娘子还没回来,绵娘捡起地上的碎碗走了出去,将大门插上,转身进了灶房,再出来的时候,手上却拎着一条扁担。
秀才虽然装作满不在意,可是,却还是一直抻长了脖子再看着绵娘的所作所为,眼见着她插上了门,还颇为不解,见她拎了扁担出来,只当她是要去打水的,可是,说是打水,却没拿着水头,而且,拎着扁担向屋子里走来是要干什么?
秀才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眼看着人进屋了,当下就呵斥起来:“贱人,你要作甚?”
“你说我要干甚么?”
绵娘第一次主动和秀才说话,声音却是阴测测的。听得秀才直打寒颤。苍白的手指颤抖的指着绵娘,说话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你……你莫不是……莫不是要伤天害理不成?”
“你到底想干什么?”
秀才连着两次发问,却没换来一句肯定的回答,绵娘只是拿着手里的扁担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地上画着圈。
“自小家里日子过的虽然清苦了些,但是,阿爹阿娘却也是从来没动过我一个手指头的,你往日里不睡觉可着劲的掐我,我已经不说什么了,想着你生病,不和你一般计较,只是,你万万不该这样得寸进尺,越发的不知收敛,不和你们一般计较,不代表就怕了你们,没想到你一个知书识礼的人,却也这般拿人不当人待,这般的胡搅蛮缠。”
轻言漫语的,绵娘却句句都是指责。软软的腔调,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人半分不得反驳。
“不论情理,单论人心,你也有妹妹,如果我阿哥阿娘这般对待你妹妹,你又会是什么心情?”
秀才涨红着脸看着她:“出嫁从夫,你现在在这里对夫君横加指责,又是什么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