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梅天贵,他手里拿着一把钢刀,看着两个年轻女娘,调笑道:“是我,怎么样,侄媳妇,还认识我这个叔叔不?”
“你这么个混账东西,也不知道是哪条泥沟里爬出来的臭虫,看一眼都嫌恶心,谁认得你。”绵娘从褡裢里拿出匕首,回手交给云娘,云娘不敢接,被她硬塞进了手里。
绵娘低声说道:“留着,护好自己,一会儿不行你就跑,千万别顾及我。”
“我不要……”云娘手里握着匕首,像是握住了烫手山芋,梅天贵来者不善,今天的事情看样子不能善了,绵娘将保命的家伙给了她,自己又要怎么做?
“听话,这个无赖这样,肯定不是一个人来的,不管他究竟是想要干什么,你赶紧家去叫人才是最要紧的,这毛驴老实,你一定能赶得了。”
绵娘说着话,将缰绳也塞到了云娘的手中。
那梅天贵看到两个人的推推攘攘只是微微一笑,道:“我看你们也别白费功夫,我在这里等着你们,就是已经和人商量好了的,今天你们两个是无论如何也跑不出去我的手心的,”
他对于绵娘的贬损也并不往心里去,只是道:“侄媳妇这张小嘴真是越来越厉害了,这才多久不见,当真就忘记你叔叔了,真是伤了我的心,早知道这样,当初你在梅花村的时候,咱们爷们就应该好好亲香亲香,也省的你一转头的功夫,就将你叔叔忘到了脑后去。”
绵娘冷笑:“粪土堆里钻出来的土蚯蚓,你真是不长记性,忘记当初自己被收拾成什么德行了。”
云娘一手握着匕首,一手握着缰绳,顾不得惊讶于绵娘也会说脏话的事情,目光四下不停地看着,想要找出梅天贵的同伙所在,却连一个人影都望不到,梅天贵的神色又不似作伪,看样子他的同伙正在赶过来。
理应现在赶紧走,只是梅天贵手里的钢刀不是好相与的,不管这个家伙是不是真的会用,这钢刀劈下来,还是很容易伤到人的。
她想到的事情,绵娘显然也想到了,牵着缰绳不动声色的让驴车偏了位置。
梅天贵却像是被戳到了短处,顿时勃然大怒道:“你还敢提,要不是当初顾骢那厮,我又怎么会在炕上躺了三四个月,差点要了我这条命,还不都是因为你。”
云娘心下惊讶,她嫁过去的时候梅天贵已经能下地行走,只是一瘸一拐看着就像是大病初愈,婆婆告诉她是因为他得罪了顾家少爷,却不知这里还有绵娘什么事。
绵娘却只冷笑道:“是你自己作孽找死,又能怪得了谁。”
“怪得了谁,老子他娘的想要稀罕稀罕自己的侄媳妇,又与他顾家少爷有何相干,他跑出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还不让我出去乱说。”
他说到这脑海里一道光芒闪过,几个月都想不通的事情瞬间找到了答案,他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怪不得他当时出来管这档子闲事,感情是你们两个有一腿!”
绵娘闻言,顿时神色大变,脸色苍白的呵斥道:“你胡说!”
她这样的反应落在在场的另外二人眼中,就是落实了梅天贵的猜测。
没想到自己无意间戳破真相,梅天贵心下得意,顿时说道:“我胡说,先前我还不敢肯定,看你这样子,到是告诉了我,我说的就是事实,你和那顾骢之间,就是不清不楚,如若不然,他好端端的跑山上去做什么,我被带着离开那里之后,你们两个又做了什么?你能说吗?好侄媳妇,你到是说说啊,让我们都知道你是清白的。”
“我……”
绵娘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来,阿娘一再警告她,这件事不允许传出去,她却没想到会被这么一个腌臜下流的东西给揭穿了,她扭着头看着云娘,似要辩解,对上云娘惊讶的目光,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目之所及,捕捉到一个黑色身影越走越近,脚步飞快却不急促,绵娘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那个身影。
是江停,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梅天贵也注意到有人过来了,只当是路人,却没在意,嘴里还在一再逼问绵娘和顾骢之间的事情是否确有其事,看着大惊失色的绵娘,他终于吐出了心中的那口浊气,嘴里兀自说着不干不净的话:“在我这里表现的和贞洁烈女似的,还不是荡妇一个,能伺候顾骢,怎么就伺候不了……噗……”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一柄剑直直射向了他的喉咙,绵娘及时捂住了云娘的眼睛,没有让她看到那鲜血淋漓的一幕,红色的鲜血染红了剑身,梅天贵整个人,软塌塌的倒了下去。
江停走了过来,不知道是怕他没有死绝,还是对这个人实在是厌恶,握住剑柄用力一刺,只听“噗嗤”一声,梅天贵的头差点被割了下来。
云娘听到声音,想要推开绵娘的手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没想到绵娘的力气极大,她根本推不开。
只能听着声音询问绵娘到底怎么了。
绵娘眼睁睁的看着梅天贵死在自己的面前,她担心吓到云娘,所以在那柄剑擦着耳际飞过去的时候,连忙捂住了云娘的眼睛,实际上自己也是怕得厉害,正死死地咬着嘴唇,定定的望着江停。
“这人,死不足惜,女娘无需害怕。”
江停将剑入鞘,原本是打算直接将梅天贵的尸身处理干净了,可回过头对上绵娘的目光,又忍不住解释道:“他和另外两个人贩子本来是想要抓了你们去卖,恰巧被我听到,我匆匆赶来,原本打算先料理了那两个人再来理会他,没想到晚了一步,还是让你们受了惊吓。这几个人这么多年拐卖女子无数,此刻也算是罪有应得。”
罪有应得?
江停很少说这句话,不管是该死的还是不该死的,他虽然不是滥杀无辜的人,可是下手过重的时候也是有过得,此时面对绵娘,却不想给她留下杀人如麻的印象。
原本在城里动手不方便,他不得不跟着几个人出了城,眼看着三个人分道扬镳,他本来打算先料理了这个人,可是看那两个人明显更是狠辣无情,担心绵娘吃亏,这才不得不先料理了那两个真正的人贩子,再来处理这个败类。
他耳力惊人,没等走进就听到了这人嘴里的不干不净,心中来不及疑惑这人竟然知晓绵娘和顾骢之间的事情,唯恐他说出更多不该说的话,只能没等走进就下了手。
没想到回过头就看到了绵娘像是被吓坏了一样。
绵娘这是第二次看到他杀人,只是上一次是在黑夜之中,她连对方的脸都没看清楚,他就手起刀落将人料理干净了,这是光天化日之下,刚才还在咄咄逼人的梅天贵就在这顷刻之间没了呼吸。
绵娘的心在微微颤抖,在江停开口解释之前,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就算是这样,她还不忘记捂住云娘的眼睛,担心吓到了她。
江停解释了,他杀人是事出有因,他也杀了不止一个人,只是今天梅天贵若是不死,倒霉的就是她和云娘两个,人贩子绝对不会将她们卖到那好地方,退一步说,就算是她们能有个好的去处,家里会怎么样,阿娘和弟弟没有了自己以后要怎么生活?
云娘今天一旦被掳去了,不管有没有被玷污侵犯,回来之后,都免不了受到指指点点,被戳着脊梁骨的日子究竟是什么滋味,她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江停不杀人,一旦让梅天贵逃脱,她和顾骢之间的那点破事恐怕就再也瞒不住。
这件事若是传出去,恐怕阿娘弟弟再也没有脸面做人了。
她赌不起,也不敢赌,看到梅天贵咽气的时候,她的心里竟然有一丝轻松和庆幸。
听到江停的话,心绪更是一点一点的平静了下来。
绵娘微微点了点头,道:“谢谢江先生。”
是不是因为已经见识过生死,所以血液都在一点一点的变凉。
江停没再说什么,拎着梅天贵的尸体离开了。
绵娘松开了手,让云娘看的,只是地上的一摊血迹。
她没有等云娘发问,直接给她讲了自己和顾骢之间的点点滴滴,从相遇开始,到顾骢的威逼利诱,再到后来自己威胁不成,一时心软,将那个人拉出了陷阱,没想到扯出无穷后患,才有了后来种种。
她说着自己的无奈是源于贪生怕死,软弱畏惧,而现在所遭受的种种一切不过是报应不爽。
她又说到江停,说道当时在榴花胡同内如何凶险,江停是怎么救下她的,再到后来的一番搭救。
这一年里所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像是有人用刻刀刻在了她的脑海里一样,时常会想起,午夜辗转难眠,那些人,那些事又会变成什么样的噩梦缠绕着她。
云娘沉默不语,眼睛定定的望着那摊血迹,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江停回来了,站在马车前,看着她,一向冷静的眸子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可等绵娘想要分辨清楚的时候,那双眼睛又恢复了冰冷沉默。
利剑出鞘,剑尖向着云娘刺去,绵娘大惊失色,连忙伸手挡住,剑尖刺入她的手心,顿时血流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