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云娘刚刚起来,正准备烧火做饭,就听见了隔壁院子里的声音,知道是桃源居来人了,进去将自家男人叫醒,跟他说了一声摘掉围裙就过来了,和昨天夜里里长两口子担心的一样,她也担心绵娘一个人会被人看轻了欺负去,虽然说云娘一再和她说桃源居的人很好,不会欺负人。
没想到刚出门就遇见了里长媳妇,两下一说话,才知道大家担心的都是一件事,阿云娘就笑了,里长媳妇则是指了指自己来的方向,阿云娘顺着她手指方向看过去,里长正站在不远处和早起打水的村民说话。
阿云娘挑了挑眼皮,里长媳妇小声说道:“他,不放心,说是要过来看看,又怕来的人太多,让人看着好像是咱们在防备着什么似的,不太好,所以就让我一个人过来了,我刚还在想呢,这要是见了人,可要怎么说,我可没做过这事。”
阿云娘也笑了,真心实意的说了一句“不知道。”
她也是真的还没想好,这有不是简单地串门子唠嗑。
里长媳妇无奈的对着里长的方向一努嘴:“嗯,告诉我了,怎么说都可以,就是千万不要说出绵娘是女子的事情。防人之心不可无,人家掌柜的管事的都没有说穿的事情,我们可千万不要说穿了。”
“晓得了,不过你别说,也还好你提了这么一嘴,你说这绵娘虽然一直做男子打扮,可到底是从小看她长大的,实在是做不到真的就不将她当女孩看待。”
“再犯有辙,谁也不想一天到晚穿得灰扑扑的,真的 把自己往那群糙汉子模样捯饬,绵娘这不也是没办法。”
两个人说着话就来到了宋家,一进门就看见宝盛正在和宋李氏推让,连忙想也没想就加入了劝说的阵营,阿云娘是最会和人打交道的,几句话的功夫已经介绍了自己和里长媳妇,又将宝盛的名姓家住哪里都给套出来了。
宝盛哪遇到过这样热心的一群大婶,只有宋李氏一个人的时候他还能推拒,现在,这几个婶子一块站在他面前劝说,他可就不是对手了,更何况自己一大清早的起来,连口热水都没喝就往这里赶了,那碗冒着热乎气的豆腐脑他早就想喝了,只是想到师傅的教诲他一直不敢,现在阿云娘就差将豆腐脑直接喂到他的嘴里了,他没办法,只能伸手接过去。
绵娘在屋子里磨蹭够了,才走出来,将最后一盘豆腐放到宝盛的车上。
宝盛在师父手底下干活,向来是随叫随到,迟了一点,都是要挨训的,就为这,他一个本来做事情磨磨蹭蹭的人,现在手脚麻利不算,吃东西也快,绵娘一个转身的功夫,一碗豆腐脑就被他吃光了。
宋李氏接过饭碗,让绵娘再去给他盛一碗,宝盛这一回连忙将人拦下:“一碗就成,再多了我也不能吃。”
到底是个占便宜的事情,豆腐脑吃进肚子里去了,他还是觉得不合适,尤其是被院子里的婶子大娘一起看着的时候。
“我现在还要赶紧回去,回去晚了,要挨师父抽的。呶,宋小哥见过我师傅,那是个什么样的脾气他也知道的。”
绵娘笑道:“张师傅的脾气的确是火爆了一些。”
宝盛得到了认同,频频点头,连忙跟几个人告别,转身出了院子,正想要将车上的豆腐盘子好好弄弄,免得颠簸坏了豆腐,没想到车上的豆腐放的板板整整的,还用绳子勒好了,根本不怕颠簸,他看了绵娘一眼,忍不住说道:“宋小哥干活还真是周全,让人省心。”
“应该的。”绵娘的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只剩下一团和气,在她的心目中,自己做的这一切都是应该的,今天来的莫说是桃源居的人,就算是其他人,只买一盘豆腐,一块豆腐,她也是要这样做的。
她不是那种有眼力见会来事的人,只是这类的事情上习惯性的想的更多一些。也更为别人着想一些。
送走了宝盛,阿云娘和里长媳妇就要走,宋家母女让两个人屋里坐会儿,宋李氏让两个人一人吃一碗豆腐脑再走。
里长媳妇本来想说“我们来可不是为了你的那碗豆腐脑,我们就是心疼绵娘才过来的,”话到嘴边上想起了里长昨天说过的话,连忙改了口,不想旁边阿云娘嘴倒是快。
“这碗豆腐脑吃不吃都不要紧,我们啊,就是担心——唉,你捅咕我干什么“”
阿云娘看了一眼里长媳妇,没想到自己这么一打奔,话头已经被她截过去了。
“我们担心这桃源居的人不好说话,毕竟人家是做大生意的,可嫂子,你别说,现在看啊,这桃源居的人还是挺好的,您看看,刚才那个小伙子,一看就是个实在人,这才让人放心。”
里长媳妇将阿云娘的话头抢过去了还不算,阿云娘几次想要开口,都被里长媳妇给拦住了,又不好当面跟她闹个半红脸,她不担心宋李氏想什么,只怕留下绵娘难过,最后只能恹恹的跟着人家一起离开了宋家,到了家门口,一把甩开里长媳妇的手,气得一声冷哼。
里长媳妇也不生气,阿云娘脸上现在的表情就是她昨天和自家男人翻脸的时候的表情。
她笑了笑,又将阿云娘的手扯了过来。
“十几岁的小姑娘手牵着手还能说一句青春少艾,情谊甚笃,咱们这算是什么,都已经三四十岁的人了,老不正经的,别牵着我的手。”
阿云娘嫌弃的挣扎。
里长媳妇脸上的笑容却更大了:“怎么就不能牵了,当年咱们几个手挽着手去割野菜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是,现在年纪大了,就当着是怀念一把还不行吗?”
“哼,怀念,行啊,你倒是将当初的人都叫上啊,陈家嫂子,隔壁宋大嫂,咱们几个一起牵着手,才叫怀念当年呢,现在这算什么,就我跟你,我才不和你怀念这个呢,有什么好怀念的。”
话是这么说,她的手却没再往回抽,里长媳妇说的话触动了她内心深处的青春回忆,已经过去了快二十年的事情,弥存在记忆中,偶尔翻出来,的确是让人怀念和惆怅的。
几个人年纪大了,女儿嫁人了,儿子娶媳妇了,说不定再过个一两年,就要抱上孙子了,眼看着一年一年的物是人非,都要忘记自己也曾经年轻过了。
里长媳妇看了一眼远处人群里的自家男人,他还是放不下心,虽然是在和别人说话,可是那双眼睛就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这里,一定很着急想要知道桃源居来的人的情况。
里长媳妇却没有动,她的手里还握着阿云娘的手。
两只手就像是她们的脸一样,不年轻了,因为常年干活,骨节粗大,手背上的肉不再那么紧实,手心也带着一层薄茧。
“年轻就是个无情无义的小表子,说走就走,一声招呼都不打,更别提回头看一眼,哪怕是咱们跟望夫石一样的盼望着她也不行。”
阿云娘一句话将里长媳妇给逗笑了。
两个人还是很快就松手了,一是怕别人看到难为情,二是各自家里还都有事。
里长媳妇压低了声音将里长昨天晚上和她说过的话又提点了阿云娘一遍。
阿云娘一听就炸了刺,差点蹦起来,手指指着宋家的院子怒道:“怎么着,她自己……呜呜”
她的嘴被堵住了,里长媳妇叹息:“你真是个狗脾气,就不能听人把话说完,我要是知道你一说就炸,现在早将你拉屋去了。”
话是这么说的,里长媳妇还是不可能进屋,大清早的,太阳还没出来呢,家里还有人没起来,就这么闯进去,总不是那么回事。
里长媳妇捂住了阿云娘的嘴,将自己琢磨出来的道理又和阿云娘说了一遍,直到确认她不会骂人才松开手。
阿云娘还有些不服气,“呸”的一口,唾沫吐在了地上。
“我心里憋得慌。”
她用手捶着胸口。
里长媳妇担心道:“怎么,你咋还得了心病?”
“狗屁的心病,我是替绵娘不值。”
“嘿,吓我一跳,我还在想呢,你才多大岁数啊,就有了心病。”
“你就不能盼我点好的。”
阿云娘没好气的白她一眼。
不管怎么样,两个人总算是把话说通了,里长媳妇去找了自己的丈夫,阿云娘转身,阿云爹也从屋里走了出来,对她说道:“饭做得了,再等一会儿,阿云起来,就可以吃饭了。”
“这丫头,还是这么懒,都做人家媳妇了,也不能改改这毛病,等着吧,让她婆婆好好收拾一顿她就什么毛病都改了。”
话是这么说,她却没有进屋去叫人,反而转身进了厨房,在竹篓里拿出几个鸡蛋。
阿云爹跟着来到厨房,站在门口看着她麻利的打鸡蛋,明知故问道:“你干嘛?”
“还能干什么,再炒个鸡蛋,她昨天晚上不是说想吃?”
阿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