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命?
绵娘家出了这么多的事情,这些人可从来不曾心软。
江停冷冷的道:“要你命的从来不是我,而是那梅氏女。”
磕头求饶的声音顿时停了,郑通猛地抬头,不敢置信的望着江停,良久方才摇头说道:“不,不可能,她还靠着我给她出钱出力呢,她怎么会想要杀我。”
他自言自语,不敢相信当初的盟友现在怎么忽然就想要自己的性命了。
江停轻轻地一挑眉毛。转身要走,郑通恍然大悟,连忙去拉他的衣角,却在即将要碰触到的那一瞬间抽回了手:“江先生,江先生您告诉我,她梅妩是不是要卸磨杀驴,要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我一个人的身上来?”
江停淡淡的看他一眼,转身走出了密室。
郑通跟在他的身后,踉踉跄跄的往外跑,却不想密室再次被封上,他只吹了一杆凉风,就再次被与世隔绝。
他不甘心就这样被关在这里,抻着身子向外走去,拴在脚上的铁链哗哗作响,他里密室的门只有一步之遥,就被这样紧紧拴住。
八尺高的汉子,就这样滑坐到地上,眼中本来就不多的火苗渐渐熄灭了下去,最后逐渐变为绝望。
要杀自己的人竟然是妩娘。
郑通浑身打着寒颤,觉得自己真的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江停将密室重新封好,站在院子里,夜空黑的厉害,看不到一颗星子。
不过并不影响江停的视力,他一双利眼,仍旧将夜晚的一切看的清清楚楚。
奔着皇宫跑了一趟,皇帝陛下正在吃夜宵,让人给江停添了一副碗筷,令他一起坐下来吃。
江停只坐了半个椅子,吃着自己面前的那盘菜,并且还不肯多吃。
皇帝陛下微微一笑,屏退左右,将面前的一盘酸笋送到他的面前。
“你不是一向最喜欢吃这个,怎么不吃?”
江停看着面前的酸笋,夹了一筷子,放在碗里就着米饭吃了。
江太傅家的小公子,从小家教甚严,潜移默化之下,吃相自然是雅的,哪怕是入了暗卫营多年,他骨子里的许多东西还是没变。
不过皇帝却觉得没意思:“真怀念小的时候啊,那个时候,你虽然明白君臣有别,可到底还是个孩子,不会这么拘束。”
“那个时候年纪小,不懂事。”
皇帝陛下最不愿意听到的就是这个话,他每次都用类似的借口将君臣之间的界限弄得那么分明:“算了吧,你也就那个时候最可爱,你看看你现在,一点都不好玩,整个人在朕的面前,就像是一根木头桩子似的,常常面无表情不说,连句话都少说。”
江停又不吭声了,只是安安静静的吃饭,真真的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这样的话皇帝陛下已经说了很多回了,江停并不怎么将这些放在心上,果然,很快皇帝陛下的不愉快就消散的一干二净了,转而问他来是做什么,听说他还要去同洲,没等他说完就笑了。
“你和那地界到是有缘,从去年夏天开始,路过的不算,这特地去的都有几次了?”
“四次。”
“呵!没想到你竟然还记得啊?”
江停抬抬眼,却并不说话,皇帝陛下打趣了两句也就觉得没意思了。
将话题转开,却是说起顾骢道:“镇北侯府要守孝,三年不得入朝,那顾骢的奏折恐怕也要递上来了,他们没有打算将老顾侯葬在京城,恐怕要扶灵柩回乡,这事你怎么看?”
江停扯扯嘴角,没笑出来:“这种事情,江停说不好。”
“说不好又怎么样,该说你还是要说,你与顾骢,也算是老相识了,你也说说,这个人,你了解多少?”
对顾骢了解多少?
江停并没有给出确切的答案,皇帝陛下这已经是不止一次的问到这个人,这个事,他的心中,现在定然是已经在琢磨该如何处置顾骢。
是拉拢还是还是防备,恐怕皇帝陛下心里早已经有了定论。
说得再多,也不过是徒劳。
皇帝似乎也料准了江停不会说什么,微微一笑,脸上全是了然。
“你不高兴朕拉拢他,朕早就看出来了,你看那顾骢很不顺眼。”
江停又不吭声,否认就是欺君之罪,可若是让他违心的说顾骢这人真不错,他又说不出来。
“顾骢不是无能之辈,心中也自有丘壑。”
江停选了一个折中的说法。
该说的他早已经说过,说的再多也是枉然。
对顾骢,是拉拢还是防备除去,都不是他能说了算的事情。
果然,皇帝陛下点点头,道:“这顾骢,到是有当年老顾侯年轻的时候的风骨。”
江停的眼皮轻轻的跳了一下。
老顾侯年轻的时候,他们的皇帝陛下也不曾见过吧。
皇帝陛下没意识到自己犯了错,或者干脆说就算是他意识到了,也根本不在意。
等着江停吃完,对他说道:“你安心去办事,这酸笋是今天御膳房刚刚打开的一坛,回头朕就让他们将那坛子封上,给你留着,等你办完事回来在吃。”
江停一愣,随即问道:“陛下将这坛子酸笋赐给微臣了?”
没想到他竟然还会有感兴趣的东西,皇帝陛下顿时一愣,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连忙挥手道:“嗯,给你了,给你了。”
江停跪下叩头:“谢陛下圣恩。”
“嗐,赶紧起来吧,一坛咸菜,也值得你这样,这若是等到朕给老太傅翻案那天,你还不要感激涕零啊?”
江停不敢置信的望着皇帝陛下,小声问道:“您说要给父亲翻案?”
他怀着十分的小心,像是生怕自己听错了一样。
皇帝陛下很久没见过他有这样鲜活的表情,顿时被吓住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连忙说道:“这是自然,不然你以为朕一直在盘算着什么,又为什么将你留在暗卫营里?”
江停闭口不言,他当然知道他能进暗卫营,其中的确是有为家人翻案的初衷,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皇帝陛下会亲口说翻案的事情。
这毕竟是先皇时期裁定的案子,若是现在翻案了,岂不就是在说先皇是错的,皇帝陛下日后很有可能会被扣上不孝的帽子,这于帝王来说,可是大忌晦,毕竟是千古留名的事情。
皇帝陛下看不出他心中所想,只是恨他怀疑自己:“朕早说过,朕与你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就算是同那些兄弟,都没有你亲,江太傅更是朕的启蒙恩师,他当初被诬陷,留下一世骂名,朕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你说你,一天天的不吭声,这心思比谁藏得都深,若不是朕今天说了这么一嘴,恐怕,朕永远都不会知道,你的心里,其实并不相信朕。”
江停又不说话了,他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剥白自己的忠心,让皇帝陛下知道,他从来不曾怀疑过什么。
可是那些话他说不出来,只能默默地跪着。
他从小就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做的永远都比说得多,再加上自幼遭逢大难,入了暗卫营之后,又一直醉心于磨练自己,其实根本不怎么懂得和别人交流,又不是朝堂上的那些人精一样的臣工。
皇帝陛下叹了一口气,说不出的无奈:“算了,朕不跟你说这个,越说心里越难受,你还是走吧,时间不早了。”
江停起身拜别。
皇帝陛下在他临出门前又将人叫住:“万事小心。”
江停重重点头。
转身出去了。
夜宵被撤下去,皇帝陛下想起前尘往事,以及现在朝堂之上并不怎么乐观的局面,十分心烦,没有闲情雅致召见嫔妃,索性自己一个人独宿。
睡着之前总觉得自己好像是忘记了什么事情,可是左思右想,又实在想不起来。
直到第二天一早起来,才想起来自己应允江停的那一坛子酸笋,连忙吩咐身边的小太监去御膳房传口谕,让御厨将那坛子酸笋暂时封起来。
他既然答应了江停,自然是不会反悔的。
想到昨天晚上江停那个表情,皇帝陛下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个江家小公子也不是铁板一块,早知道一坛酸笋,就能让他有表情,他一定赐给他几大车的酸笋,到了那个时候,才真的要看看他的表情。
看他究竟是笑的,还是哭的。
却不想片刻之后,小太监急匆匆的跑了回来,身后还跟着御膳房的大总管和负责腌制酸笋的御厨,三个人还在门外就开始哭嚎着请罪。
皇帝陛下讶异的看了自己身边伺候的老太监一眼,老太监连忙走过去,将三人好顿训斥,让他们先别哭了,先将事情说清楚。
这样惊扰圣驾,可是要杀头的。
几个人连忙跪着爬过来,将眼泪擦干净了,将事情说清楚了。
却原来是那坛子酸笋不见了。
御厨和御膳房的总管吓得脸都成了土灰色。
一坛子酸笋不值多少钱,在全是珍馐美味的御膳房里更算不得什么稀罕物,若是以往哪里丢东西了,自去审就行了,无外乎出了内鬼,宫里的小太监,眼馋手贱的,偷点东西都是常见的事情。
他们本也是打算这么做的,抓住了那个贼,发完之后让他将笋的钱补上,再打一顿就是了。
可是,今天这坛笋是皇帝陛下指明了要封存的,他们还没来得及审人呢,就被带到了这里来请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