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娘的担心不是无的放矢,其实这件事一直放在她的心里,让她每每想起来,都会很不安。
“梅家的事情,倒是更让我觉得,像我们这种无权无势的小人物,其实就是由着他们随意玩弄的蝼蚁。”
当初的萧宗羡只是为了泄私愤,就栽了个罪名给宋知孝,将人发配边关。
现在的萧宗羡,因为梅妩背叛了他,就能一脚将人踢死。
当初他跟梅妩勾搭在一起,可没有想过梅妩是不是背叛了宋知孝。
就连顾骢,不也是仗着权势做了许多想做却不该做的事情吗?
这些人,随性所为,只为一己好恶。
绵娘看着江亭,她不知道这个人究竟属于哪一方,但是可以看出他是在夹缝中浑水摸鱼寻求机会的那个人,纵是武功高强,也不能无往而不利。
这让她想起来就寝食难安。
江停不防她会跟自己说这些,还说的条理分明,可见这些话是放在心里许久了的。
捧着碗,痴痴地望着她。
“你担心我?”
绵娘点点头,坦荡而不扭捏。
“为什么?”他企图看穿她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你不许我一直将你当成是恩人,那我将你当成是朋友,我自然担心你的安危。”
“就只是朋友吗?”江停不满足于这个答案,语气有点咄咄逼人。
绵娘疑惑:“不是朋友,又是什么,表哥?远房表哥?”
她想起江停给自己编排的身份,戏谑的望着江停。
男子愣在那,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宋知恩不合时宜的闯进来,将手中的热茶送到他的手上:“江先生,喝茶。”
少年殷殷的望着他,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江停默默地接过茶杯,心中暗恨自己口拙,失去了最好的机会。
吃了面,喝了茶之后似乎再也没有继续逗留的理由。
江停起身,准备告辞,却又被绵娘叫住:“这锅豆腐马上就出锅了,一会尝尝鲜?”
江停一向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心志坚定,不会轻易被外物所影响,就像是他卧底在荣王府,哪怕是每日面对仇人,也不曾露出斑点马脚。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才成为暗卫营的中坚力量,深得皇帝陛下的信任。
可是现在,江停的脚步略有踌躇,心中盘算着自己的脚程,最终还是站在了门口,等着绵娘的第一锅豆腐出来。
绵娘见他留下了,心中高兴。
脸上也就表现了出来。
江停见她如此,心中也就觉得自己留下来是对的。
宋知恩忙里偷闲,将他上次教给自己的几招。
他学的时候很用心,这些日子在家里只要有时间,就要练上一阵,勤奋而努力。
天分也不错,只是练武的年纪有点大了,好在这孩子也没什么野心,暂时学一些防身就足够了。
江停点点头:“很扎实。”
算是一种褒奖,果然宋知恩顿时眉开眼笑。
江停眼角的余光落在绵娘的身上,见她面带骄傲,不由自主的又夸奖了宋知恩两句。
这若是让暗卫营的同伴或者当今圣上看到,一定不敢相信这样虚伪的话竟然是从江停的口中说出来的。
又给他讲了一点要领。
宋知恩拿着他的话当圣旨一样听从,不急不躁。
他是诚心诚意的想要学好武功,不指望自己有什么建树,只希望有朝一日阿姐再遇到危险,他可以挺身站出来保护。
宋知恩也是诚心教导这个小徒弟,没有半分敷衍,不过练功这种事不能一蹴而就,总要一点一点的来。
他又教给了宋知恩几招。
等宋知恩记下动作要领,绵娘那边的豆腐已经出锅了。
新鲜的豆腐脑拌上调料,绵娘端着碗送到他的手上。
江停看着豆腐脑,又看看绵娘,喉结不自觉的滑动了一下,食欲忽然强烈了起来。
连忙接过豆腐脑,说了一声谢谢,就又坐回了小板凳上。
低着头开始吃起来。
连着吃了两碗豆腐脑,腹中饱胀感十足,江停这才起身离开。
绵娘忙着,没有腾出功夫,宋知恩将人送到大门口,一口一个江先生叫着,他依依不舍。
他将江停当成师父,也是当成了哥哥。
对宋知孝的思念和依赖都转嫁到了江停的身上。
江停转身,看着这个孩子,想了想道:“以后不要叫我江先生。”
“那要叫什么?”小孩子反应迅速,当即就要跪下去,口中叫着“师父”。
江停连忙拦住,这一拜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受,不然,日后可要怎么说。
“你,叫我大哥就行。”
他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说道:“既然对外说我是你表哥,你若是口口声声的叫着师父,万一人前说走嘴了怎么办?”
宋知恩点点头:“的确是这个理,那我就在心里将你当成是师父。”
江停赶忙拦着:“心里也不用,只要将我当成兄长就行,和你亲哥哥一样。”
宋知恩挠挠头发,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想要问的再明白一点,江亭已经走了。
他的身影很快和夜色融为一体,直至宋知恩再也分辨不出来。
宋知恩这才转身回去,鸡叫了第二遍,绵娘的第二锅豆腐已经下了锅。
江停用过的碗筷还放在一边,小板凳靠墙放着,这人来去匆匆,若不是眼前这些东西,怕是真的一点痕迹都不留。
“阿姐。”
宋知恩走过去,叫了人,绵娘却没吭声,他凑近了看,才发现阿姐的脸上有水痕,也不知道是热气蒸腾的,还是怎么回事。
他默默地蹲下身子,继续烧火。
心思却飘得有点远。
正屋里传来了呜咽声。
绵娘回头,连忙放下手中的活,回了正屋。
宋知恩很快就听见了阿姐和阿娘说话的声音,宋知恩站在了锅台边上。
他看着阿姐干的多了,总以为很容易,可是真的上手了,竟然手忙脚乱的,这才知道这些活看起来轻巧,干起来难。
好在很快绵娘就回来了,看见他在锅台边上左支右绌的,连忙从他手里将活接过去。
宋知恩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叫了一声阿姐:“我没用,竟然连这点活都干不了。”
“这不是有用没用的事,阿姐一开始也不会干,时间长了手就熟练了。而且,这个活也不用你干,你能帮着阿姐烧烧火打打零就挺好的了。”
宋知恩站在旁边别别扭扭的说道:“我也得学着干,不能总让你自己干。”
他是男人,家里的顶梁柱本来应该是他来着,怎么可能让阿姐一直担着全家的重担。
绵娘点着他的额头,只觉得好笑:“你多大个孩子,好好顾好眼前的事情就得了,这些事哪用得着你操心。你一天也不轻巧,还要学习,要练武,现在帮着阿姐干活,你肩上的担子可不比阿姐轻。”
宋知恩长大了,不好糊弄了,绵娘这话并没有安慰到他,不过他并没有反驳绵娘,只是将冒头的心思悄悄地按下去。
宋李氏心里憋屈又痛快,之前一直忍着,等江停走了,就哭出来了。
绵娘刚才进去,劝了两句,总算现在的宋李氏还受劝,当真收了眼泪,绵娘这才放心走了出来,没想到回来就看到弟弟站在锅台边上。
小孩还说要替自己分担。
有了这么一句话,那些负担都不是负担了。
梅家的事情,算是翻篇了,至于顾骢和萧宗羡,只能以后再说。
可到底要怎么才能报了这个仇,给阿爹和兄长出口恶气。
鸡又叫了一遍,绵娘连忙收敛了心思,赶紧干活。
姐弟两一口气忙到天亮,将豆腐都做出来,早饭放到锅里。
江停用过的碗筷收了起来,宝盛也赶着马车过来取豆腐了。
宝盛今天要喝豆浆,绵娘给他盛了豆浆,宋知恩送到他的手里,口中叫着宝盛哥。
他摸了摸宋知恩的脑袋,很喜欢这个总管自己叫哥的少年。
会给他说一些城里的见闻,今天说起的却是郑大户郑家的事情。
“说来也奇怪了,那郑大户年前忽然就带着小老婆不见了,一点值钱的东西也没带走,都说十有八九是被人暗害了,可官府去查了,也没查出个什么结果,家里的铺子关的关卖的卖,日子眼看着过的一天不如一天,家里的小妾女眷都走的走散的散,就剩下个郑家大娘子守着那么个大的院子,和两处店铺过日子。可奇怪的是前些日子那郑家大娘子也不见了。没成想昨天白天人又回来了,走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回来的时候也是神不知鬼不觉,家里的管家下人都吓得够呛,她说是自己回娘家了,可就算是回娘家,也不可能一个人回去吧,身边再怎么也要带着两个丫鬟啊?你说这事可怪不?”
绵娘端着豆腐盘子出来,他将话头转向了绵娘,总觉得这个年长几岁的,应该是比那个小孩懂得更多。
“是挺怪的。”
绵娘笑着说道。
她心里大抵猜到了是怎么回事,这会功夫,却不动声色的套着宝盛的话,想要知道县城的人都是怎么说的,最关键的是这件事会不会牵连到江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