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想法太荒唐了,宋李氏自己都有点不敢想。
眼看着宝盛都已经走了,可这个念头却在脑海里盘旋不去,越是不能想,就越是忍不住去想。
等到吃过早饭,绵娘赶着马车去卖豆腐,江一寒送宋知恩回书院,宋李氏趁着家里来人之前,一把抓住了宋知孝,将自己心里的想法给说了。
宋知孝当时就惊呆了,他手上正拿着抹布准备擦桌子,闻言差点被呛住。
“不是,阿娘,你究竟怎么想的?怎么就能想出这种主意来呢?”
真膄吧,这要不是自己亲娘,宋知孝现在肯定直言不讳。
“这怎么就不行了,我看那个宝盛就挺好的。”
宋李氏这会打了一个早晨的腹稿,现在终于可以和儿子好好的谈一谈了。
对于宝盛,她越看越觉得好。
而且宝盛也没有像宋知孝嫌弃的那样,瞎眼瘸腿岁数挺大还是鳏夫,人家正值青壮年,手脚利索,干活也是一把好手,最重要的就是人家还会一门手艺,大旱三年,饿不死厨子。
有这门手艺,多好啊。
相比来说,文武双全,出身不凡,现在官职还比自己儿子大一级的江一寒怎么看就怎么不合适了。
绵娘只是个普通的乡下女子,就像是这村子里其他的女人一样,真要嫁人,嫁一个普通人,过着普通的日子,才是最合适的。
非分之想他们不是没有过,当初绵娘嫁给梅秀才的时候,自己也在炕头上做过梦,想着绵娘以后成了官夫人,就不用在这么辛苦,所有的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可惜,官夫人没等到,等来的是一纸休书,可见,这男女之间,讲究的可不只是门当户对,还要两个人都有着差不多的想法。
宝盛是桃源居学厨的徒弟,绵娘做着她的豆腐,而且,有着这样的一个哥哥,宝盛和他的家人也不敢欺负绵娘。
宋知孝摇着头,将桌子靠边,发愁的望着自己的亲娘:“您觉得绵娘跟宝盛合适,那您觉得我又应该找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做妻子呢?”
“你?”宋李氏笑道:“怎么好端端的说起你来了?不过你啊,阿娘也不是没打算过,只是这想法啊,总在变,你说以前吧,只想着等你回来了,攒着钱能给你娶一个身家清白的媳妇就挺好的,后来你当了官,阿娘就寻思着,这不光是要身家清白的,最好是有点出身的姑娘,咱们也要能说的出去不是,总不能你这还挂着官职呢,就娶一个乡下野丫头就那么稀里糊涂的过日子,可阿娘哪想到你这官越做越大,皇帝都赐给你宅子了,这亲事啊,就马虎不得,什么世家贵女,咱们是万万不敢想的,可总要门当户对,能帮你操持着家里家外,等在人前不给你露怯的吧?”
说起儿子娶媳妇,宋李氏可比想起女儿要嫁人来的更高兴更轻松了。
“所以呢?您有什么人选?”
“人选?我这么一个整天坐在炕头上就看到这四方天地的一个老太婆,能有什么人选,不过想法到是有一个。”
“哦?”宋知孝坐到了母亲身边,耐心地看着母亲:“您说来听听!”
宋李氏觉得有点不对劲,可是又说不出来究竟哪里不对,心里对于儿媳妇人选的畅想让她很轻易的就忽略了这个念头,当即说道:“阿娘想啊,这京城里的人家,闺女一定是好的,修养学识都错不了,而且,对京城里的人家都是知根知底的,咱们要是结了这样一门亲事,以后去了京城,日子也能好过一些,说不定还能得到你岳父岳母的帮助,可是吧,这外来和尚好念经,这外来户可不好过日子,咱们家出身在这里,就怕人家嫌弃咱们是土包子,阿娘到是无所谓,我一个老太婆,让人家说两句就说两句了,可你是什么身份,若是再落得一个怕媳妇的名声,被岳父家看不起,这个日子过得多憋屈?”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不由得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当初和梅家结亲,人家不就是看不上自己的儿子,瞧不起这个家,才闹成这样的吗,转过头,还害了儿子女儿。
“所以啊,阿娘这次又想了,这知县老爷有一个你结交,这是好事,要是能求得他给你搭条线说上一门亲事,就像咱们这样,也是这外地的,大家都差不多,没有什么谁看不起谁的,当然了,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家的闺女都成,这最起码的,也要是个官家小姐,秀外慧中的,你想想啊,你现在官居五品,说句托大的话,你现在才多大年纪,这往后说不定这官职还能往上升一升,前途还远着呢。当然啊,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一定要是个贤良的人,这方面的亏咱们吃了一次,可就不能再吃第二次了。”
宋知孝轻笑:“官家小姐,秀外慧中,贤良淑德,修养学识还都要有。”
宋李氏点点头道:“可不是吗?都说娶妻娶贤,为的是什么啊,老话讲,娶妻不贤毁三代,可不是没有道理的,你想想……”
她这是又想起妩娘来了,心里觉得坑了儿子一次,可不能再坑儿子第二次。
宋知孝越发好笑的看着她:“您想的真周到。”
“这话说的,当娘的不就是这片心思吗?”
总怕一个决定再害了儿子,没什么事的时候,一个人坐在炕头上净琢磨这个事了,想得能不周到么!
“是啊,您的这份心意挺好的,想的也很周到,可是为什么到了绵娘那里,就只要是个人就行呢?”
宋李氏听他又提起绵娘来,心里就不舒服了:“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怎么说是个人就行了?那是我闺女,我还能害她不成?”
“缺瞎鼻子带滚蹄子的,您就差没直接说是个公得就行了。”
宋知孝冷笑。
“呸,你这说的是人话,我什么时候说过是个公的就行了,那宝盛人家不是挺好的吗?是,比不上江一寒有个大好前程,可人家也是本分人家的孩子,有一门手艺,配你妹妹也算是绰绰有余吧?我没读过书,可我也知道,齐大非偶,这门当户对的重要性,你说咱们家跟他们江家那是门当户对吗?”
“人家帮你忙乎这个忙乎那个的时候,可没看出来你忌讳人家的身份,该干活的时候可没少干,今天说要送细伢子去书院,您可是都没拦着。”
“我为啥不拦着,拦不住,而且,我也有话跟你说,他在家里,说这些话方便吗?一点都不方便。”
宋李氏叹了一口气,苦口婆心的道:“大郎,你以为你老娘就是那么浅薄的人吗?你也想想,绵娘就算是有你这么个哥哥,可是,她抛头露面的卖豆腐,一般人家提起来恐怕都要嫌弃,更不要说她还嫁过人,那江一寒就算是有这份心思,他的这个心思又能坚持多久呢?他能保证一辈子都对绵娘好,永远也不会嫌弃她吗?”
宋知孝不吭声了,宋李氏说的这个事情,他也不是没想过,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心里才有犹豫。
“你毕竟还年轻,这过日子可不是你带兵打仗那点事,这是天长地久一辈子的事情,不是想想说说那么轻松地,人的一辈子有多长,那可是几十年呢。哦,他现在看中了你妹子,觉得她好,拿着那些好话夸她,你又怎么知道,万一有一天他变了心,现在对你妹妹的那些夸奖就会都成为他眼中的缺点呢?他官职比你高,武功比你高,就连前途,都比你更好,你说,他将来要是欺负你妹妹,你拿什么找回去?”
“他不敢!”
“不敢,有什么不敢的,你们在一起混了大半年,朝夕相处的,你肯定比你老娘还要了解这个人,你说说,他有什么是不敢的?”
宋知孝想想,这个人在皇帝面前都可以不卑不亢,这天底下,的确是没有他不敢的事情。
可他还是认为江一寒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他一定会对绵娘好的,而且是好一辈子的那种!”
“好一辈子,这年头,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啊,隔着一层肚皮呢!谁能保证一个人一辈子的想法都不会变啊!那当初你陈婶也不是没跟我好过,好的时候,我们也跟亲姐妹似的,可是到头来呢,还不是闹翻了?就因为陈二牛的那点破事,再说了,绵娘的那些事情,是,陈二牛也好,顾骢也好,就连被梅家休弃,也不能怪到她的头上,可是咱们不介意,不代表人家就不介意啊,他江一寒是什么样的人,等到将来成了亲,他们这些当官的坐到一起,互相谈论起彼此妻子的时候,他会不会觉得你妹妹的出身拿不出手,过往太不堪?”
宋李氏见儿子不说话了,知道自己说的这番话在他的心里还是有了影响的,当即也不慌张了,说到底,这是自己的儿子,自己还是知道他的软肋在哪的。
“到了那个时候,你妹妹不是更惨,都说高嫁女低娶媳,谁不想自己闺女过得好,可这是想想就成的事情吗?去了人家高门大户受委屈,还不如小门小户的过太平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