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族长和里长提了,订亲的事情就要摆上议程。
江一寒要去准备东西,他没说去哪里准备,面娘只知道他要走了,这个人不安静的,临走的时候还来找绵娘说起订亲的事情。
“我没有逼迫你的意思,顺着长辈的话,也是不想让别人觉得我们的婚约只是个口头约定,这样对你不尊重,就算是订了亲之后,你若是不想成亲,我也可以一直等下去,你放心,我完全尊重你的想法。”
他当时手里拿着宝剑,背着包裹,真的是一幅要出远门的样子。
绵娘摇摇头,她觉得这件事不能就这么草率的定下来,终身大事不是儿戏,就算是定下来了,也真的能说黄就黄吗?
口头的约定随时可以不算数,可一旦交换了庚帖,合了八字,再想要反悔,可比现在还要难。
她试图说服江一寒:“王公贵女,大家千金,你只要想娶,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为什么非要认准我呢?”
“这种事,若是真的能说出个为什么来,反倒好了!”江一寒笑着摇了摇头。
绵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云娘那天问出来的那句话一直在她的心头盘旋,她当时没有回答,现在答案依然是模糊的,她只知道,看到这个男子,想到她们的婚事,她就下意识的想要逃避,不想说话,更不想面对江一寒。
她像是一只蜗牛,随时准备逃回自己的壳里,避开眼前所有的一切。
宋知孝将江一寒送出了门,转回院里,就去寻自己的妹妹。
绵娘在厨房里腌咸黄瓜,看见她进来,头也不抬。
宋知孝走过去,看着妹妹将蔫吧的差不多的黄瓜放进坛子里,在一层一层的撒上盐。
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气。
绵娘抬起头,看着他:“阿哥,你说他是不是被鬼迷了心窍?”
“江一寒吗?”宋知孝只觉得妹妹这个想法可笑至极:“他,被迷了心窍?那样清醒冷静的一个人,谁糊涂了他都不带糊涂的,他最清醒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不是被鬼迷住了,闹出这种稀里糊涂的事情来做什么?”
宋知孝疑惑的看着自己的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绵娘看着手中的盐,叹了一口气:“你说我是什么意思?我一个乡下女子,无才无貌,脾气也说不上多好,唯一能比别人强的,大概也就剩下做豆腐了,你说,他怎么就能看中我呢?明明当初连梅秀才都嫌弃我嫌弃的不行的。”
她大概是真的逼急了,若不然也不会拿出这种事情来跟自己的哥哥说。
宋知孝听到那个名字就一脸的厌恶:“那个人,不提也罢,他也算是人吗?他根本就是个有眼无珠的干瞪眼,压根就没看过你的好,从开始结亲就嫌弃你,嫌弃咱们家,这样的人,就算是你千好万好,在他眼中,你也是那个不好的!”
绵娘苦笑。
宋知孝道:“这个道理,是我后来才想明白的,这个世上,很多事情其实就是这么简单,说你好,你就算是个傻子,也是天真可爱,说你不好,你就算是天女下凡,才德兼备,可是在他们眼中,还不如那大地里的烂红薯。”
“这都什么话啊?”绵娘觉得阿哥这话说的不好听。
“什么话,大实话。”那家人已经死了,宋知孝不想多说,摆摆手,岔开这个话题,说道:“你觉得你自己不好,那么陈二牛,还有那个顾骢,他们为什么有对你如此执着呢?呶,我知道,你不喜欢听到这两个名字,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咱们就是拿这个说一说,说一说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像是你自己以为的那么差,不值得人喜欢。”
“什么话都让你说了,我还能说啥?”绵娘嘟囔着,不过既然说了,那倒是不如说开了,绵娘叹了一口气,也不隐瞒自己心里的想法:“这种问题,谁想过,陈二牛?他其实也没有那么喜欢,可能只是觉得我比较合适他,才有这样的想法,我不知道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可我知道,若是真的打心底尊重一个人,是不会用那种轻忽的目光看待她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陈二牛对你不尊重?”
“没有到不尊重的地步,也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在乎。自小一起长大,我虽然不怎么跟他说话,可对他这个人也算是了解,他要是真的在乎一件东西,别人就算是抢都抢不走,那是个属牛的,可惜,是一头不怎么聪明的牛,哏的要死,而且窝囊,是真窝囊,不喜欢跟他媳妇的亲事,可当初定亲的时候,他也没有说过一个不字,一个大男人,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即便是不喜欢,娶到家里去了,也要好好的对人家,不然的话,这和姓梅的又有什么区别?”
宋知孝点点头,这次听到绵娘提起姓梅的,心里到没有那么不舒服,将陈二牛和梅秀才往一块放一放,摆一摆,比一比,发现两个人之间真的是诸多相似之处。
以前看起来老实巴交的陈二牛倒的确是少了一些担当。
“可是,没有担当,不代表他不喜欢你,他还是看到了你的优点你的好啊。”
“这种好,是很普通的,就像是村子里的其他人,没有跟咱们家发生过龌龊,没有利益纠纷,说话做事不招人烦,我也会觉得人不错,若是对我再好一点,我可能会觉得她比家人都好,可是,这真的能成为我的家人吗?”
宋知孝连忙摆手:“得得得,你别说陈二牛了,我让你越绕越懵,怎么觉得你这话还是不对劲?”
绵娘小声嘟囔道:“我也懵。”她隐隐觉得自己说的话好像是跟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完全不一样,可偏偏又不知道哪里出了错。
“我算是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无非就是想说,陈二牛不是真的喜欢你,他只是对你有好感,觉得你这个人还不错,可是,真的娶回家去,他又做不到是吧?”
绵娘重重点头:“没错,就是这个意思,你看啊,陈二牛口口声声说喜欢两个字,可是他这个所谓的喜欢是有条件附加的,咱们家穷让他打了退堂鼓,我嫁过人又被休了,又让他打了退堂鼓,阿哥,我问你一句扎心的话,当初你将梅妩离家出走的原因都揽到自己的身上的时候,你有犹豫过吗?”
“知道扎心你还问?”宋知孝不高兴的嘟囔。
“当时没犹豫,后来悔的我肠子都青了。”
“这不就结了,不管你事后怎么后悔,你在那个时候确实是挺身而出,什么都没想过的。你那个,才应该是真的喜欢,陈二牛的这个喜欢,他谈不上。”
说到这里,绵娘索性彻底放弃了害羞,谈到哥哥口中的下一个人的时候,反倒是更加坦荡:“至于你说的顾骢,如果我告诉你,他一开始的时候就只是见色起意,你相信吗?”
宋知孝睁大了眼睛看着她,不知道这个话又当作何解释。
“他开始的时候,甚至都没有想过让我做妾,只是出于玩弄的心态,虽然后来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那么坚持,可是你能说这类似于把人当成玩具的想法是喜欢吗?”
绵娘想到当初在镇上的酒楼,顾骢光天化日之下对她的轻薄急色,再到后来那个人层出不穷的幺蛾子间接的连累了兄长,害死了自己的父亲,心中久违的恨意陡然升起,手中的黄瓜都要被她捏碎了。
“那也不能说是喜欢吧?”
宋知孝点点头,顾骢这样的想法的确是称不上喜欢。
“是,他可能比陈二牛更执着一些,可是这样的执着是为什么,只因为我没有对他主动投怀送抱,屡次三番的拒绝他,让他不甘心而已。”
宋知孝沉默片刻,方才说道:“你说你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我是不知道喜欢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可是我知道,尊重一个人应该是什么样的,待她如珠如宝,又怎么会忍心让她受到伤害?”
绵娘将最后几根黄瓜放进坛子里,撒上一层盐,将坛子封好,起身要将坛子放到墙角去,宋知孝快她一步起来了,搬着坛子放了过去。
转回身,看着妹妹说道:“你觉得你不够好,可你不知道,在哥哥的心目中,你已经足够好,好的太过分了,这样的妹妹,值得这个世上任何一个男子喜欢她,敬重她,爱护她!”
绵娘没想到哥哥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间心里又是感动,又是羞愧。
宋知孝的话却还没说完:“你觉得你没什么值得江一寒喜欢的地方,你不是他,又怎么知道他喜欢的究竟是你哪一点呢?或许在你自己的心目中都觉得扰人的缺点,正是他最喜欢你的地方呢?”
“阿哥?”绵娘没想到自己说了这么半天,又被兄长给绕了回来。
宋知孝低下头,看着她的眼睛,十分认真的说道:“我不知道江一寒究竟喜欢你什么?不过我曾经喜欢过一个女子,所以我知道,他的喜欢是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