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寒没想到小姑娘会这么说,顿时吃了瘪,先前还应付自如的他,现在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了,只能求助似的看着绵娘。
绵娘凑过来小声说道:“能看到杀人不眨眼的江大人这么无奈,也是值了。”
江一寒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控诉道:“你看我笑话?”
“不敢不敢!”
话是这么说,表现却完全不是这样,绵娘转过头看着小姑娘,将银子收回来:“你这么说了,好像是很有道理啊。”
银子塞回了江一寒的手中。
江一寒错愕的看着绵娘,是让她来解决这件事情的,可不是让她来收钱的。
绵娘眼睛扫了一眼四周,江一寒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所有人都盯着这边看。
有几个转身回家的又转了回来。
江一寒瞬间局呃呃呃自己好像是明白了什么,可似乎还有什么事情是不明白的。
将银子放起来,绵娘摸了摸小姑娘的头低声道:“好好照顾奶奶,听奶奶的话,要是有什么事情,就去阿全家里,让他们给叔叔带话,叔叔肯定会回来帮你们的。”
小姑娘点了点头,将这个承诺郑重记下了,目光还是绕过绵娘,落在江一寒的身上,迫切的问道:“叔叔,你们还会来吗?”
这个问题江一寒会回答了,用不着绵娘帮他应付了,道:“会回来的。”
小姑娘心满意足,挥着小手跟几个人说再见。
众人在村民们洋溢的热情中走赶着马车走出了村子。
再次来到颠簸不平的路上。
田如丝终于忍不住笑了。
绵娘看了看她,也忍不住笑了。
江一寒不明所以的看着两个人。
其实主要是看绵娘,他还是在好奇绵娘为什么将那个银子收了回来,只是以他的为人,断然是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出来的。
绵娘却好像是明白他在想什么一样,给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做了解释。
这祖孙两个一个老弱,一个幼小。
绵娘的话不需要说完,本来就通透的江一寒就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一锭银子,对于他来说不算什么,对于这对祖孙两个,甚至是这个村子里的人来说,可是一笔横财,保不齐就惹人眼红,万一被宵小之辈盯上,这样一来,反倒是容易害了祖孙两个。
田如丝想了一会儿也明白了,忍不住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这世道!”
这世道还真不能说天下太平,就算是真的天下太平,也不代表这日子就真的好过了,这天底下,有钱人还是少数,更多的还是挣扎在温饱线上。
其实就算是日子好过了,也不见得民风真的就淳朴,像徐家那样,不管是闺女,还是媳妇,都不当成人看的,也不在少数。
而就算是不用逃荒了,卖儿卖女的也不在少数。
苦妞的爹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这种事情太多了,可不是自己随口抱怨两句,就不会在发生的。
田如丝看了看两个人,伸了个懒腰,道:“别说,还真有点困了,唉,天天打着精神守着铺子,到是难得像是今天这么清闲,正好,我也睡个午觉。”
她说着话竟然真的靠在车壁上闭上眼睛假寐起来,还不忘记顺手将苦妞也搂在自己怀里,让她也跟着睡一会儿。
苦妞什么都不懂,她刚从大姨家出来,睫毛上还带着泪水,瑟瑟的看了看绵娘和江一寒,想起绵娘的匕首,还是觉得这个表姑姑更让自己安心,而且出来的时候,大姨和姨夫也再三嘱咐她要听话。
她连忙靠着田如丝跟着一起闭上了眼睛。
只是她抖动的睫毛出卖了她。
这孩子,根本睡不着。
绵娘笑了笑,忽然觉得这小姑娘还挺有意思的。
转过头却正好撞进一道深邃而专注的目光里。
绵娘别过脸去,不无抱怨的说道:“盯着我看什么?”
这人目光太专注,让她浑身都不自在,要不是前面赶车的是阿全,她现在一定坐到外面去了。
“在想你当初。”江一寒也不知道是真的没有察觉,还是故意的,竟然当真一本正经的接过了话头。
“当初?我当初怎么了?”绵娘忽然好奇了起来,想要知道当初最开始的时候,眼前这个男人究竟是怎么看待自己的。
江一寒陷入了回忆中,回想起过去的绵娘,笑容逐渐温柔起来,可是,却摇摇头,那些私密话,怎么可能在这里说,是要私下说的。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今天的村长说他们穷,本浅薄,折腾不起,当初的绵娘收山货就不怕自己亏本,将挣来的钱都赔进去吗?
他这人向来惯于隐藏心思,可是对待绵娘,却从来不会藏着掖着,当即将心中所想问了出来。
绵娘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听到他说了这个,反倒是松了一口气,搓了搓手道:“其实只是往前走一步而已,没有想象的那么难。”
绵娘当初开始收山货的时候,也是做好了赔个底掉的准备,那个时候想的就是大不了从头再来。
反正没钱的日子也不是没有过过。
一切都是从零开始而已。
只是再开始的时候,可能就要付出双倍的辛苦,但是她不怕:“还没听说过谁是累死的,坦白讲,一直过着那样的日子,平稳到是平稳了,我却是不甘心。”
她这个人骨子里并不像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安分,就像是今天苦妞爹找来的时候,她看起来不动声色,实际上一点都不怕收拾烂摊子,甚至隐隐还有点担心苦妞爹闹得不够厉害。
她看了一眼苦妞,仿佛看到了当初在梅家的自己。
明知道对方对自己薄情无义,可是,对方不把事情做绝,自己这里就很难真的一走了之。
其实很多时候,缺的不是决心,往往是一个决心更加坚定地借口而已。
事实上,当初梅家的那封休书何尝不是正中她的下怀。
只不过给父母丢人,让父母伤心失望,不是她所愿意看到的。
江一寒轻笑:“所以,原来能挣钱也是靠着这种赌徒心理。”
他说起这番话到是没有半点轻视,神色间反倒全是赞赏。
绵娘也不是很以为然,只笑道:“这世上做什么事情没有赌徒心理?谁也不能从起点看到终点,只不过是多往最糟糕的方向打算一下而已。”
“确定了,不管多糟糕的后果都是你能承担的了的吗?”
“再糟糕也不会比我阿爹刚刚去世的那个时候糟糕了。”绵娘笑着说道。
她那个时候可是差点连豆腐都卖不了,不管走到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孩子扔石头,懒汉的调戏,有些人甚至当着她的面指着她的鼻子骂她,甚至还吐口水。
这些不也都挨过来了吗?
说起来当初又能有多少家底,阿哥拿回来的钱不能动,全都是卖豆腐挣来的钱,还是那句话,一切从零开始,她既然能挣来一次,就还能再挣来第二次。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绵娘笑着说道,她现在想想,其实真的没有很难,跟她做生意的是田如丝,这个姐姐一定不会骗她,帮着她收山货的是阿云爹和阿云娘,老两口子尽心尽力,阿云娘更是不怕得罪人,收的货都是质量上乘的。
她是后来才听说的,自己打算在周围收山货之后,里长请了十里八村的主事人吃了饭,将事情说了,也将话放下去了,谁要是敢卖货的时候不老实,不仅是断了自己的财路,也是断了大家的财路。
就算是有偷奸耍滑的人只要一想到自己会成为众矢之的,也不敢胡作非为。
谁也不愿意担上这个罪名。
“其实我还是挺幸运的,有这么多人肯帮我,就算是田姐,当初牵线搭桥,让我做这个生意,何尝不是为了让我多挣一点钱呢!”
她自觉自己遇到的好人多,不管是张师傅,周管事,还是桃源居的掌柜的,以及田如丝和那些明里暗里照顾自己的村民们,这些都是她遇到的好人。
其实乡下人也并不都是像苦妞娘那样蛮不讲理的,之前那些误会自己的人,在得知她被休弃的真相的时候,不也是一改之前的刻薄冷漠。
江一寒还没等说话,没想到看起来像是睡着了的田如丝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当时找上你,也不是一心一意的想要帮你啊,只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可靠地合作伙伴而已。”
她睁开眼睛,问出了江一寒心底的疑问:“妮子,你是不是总是这样,把所有人都往好处想?”
“也不是啊,好人坏人我还是分的很清楚的。”
“是能分的清楚,你的心里的界限只有好人和坏人,难道就没有想过一个人的复杂性,他可以是好人,也可以是坏人,不是单看他对你怎么样,或者做的事情是怎么样的。”
田如丝忽然觉得自己有必要给这个妹妹上一课。
“把我当成小孩子?”绵娘挑眉笑道:“真的以为我连这个都不懂,我知道,有些人是纯粹的好人和坏人,有些人则不是,根本不能定义为好人或者坏人,就拿谭老板来说,在对手眼中,他可能是不择手段的奸商,可是,在你我眼中,他只是一个讲信誉,守诚信的良心商人,是吧?”
她故意的,提起谭青石来正好戳中了田如丝的软肋。
田老板瞥她一眼,没好气的转过头,不再与她掰扯,闭上眼睛打算继续睡自己的觉。
绵娘冲着江一寒挑了挑眉毛,眼中有奸计得逞的愉悦。
江一寒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明媚灿烂的笑容,一时间心跳有些快。
田如丝却忽然睁开眼睛,不甘心的看着绵娘说道:“恶人自有恶人磨,你小心啊,迟早也会有一个克星来收拾你。”
她的目光掠过江一寒,话中意有所指,不要太明显。
江一寒却忽然问道:“田老板,道路如此崎岖颠簸,您怕是睡不着吧?”
田如丝不明所以,“嗯”了一声,这么颠簸,她自然是睡不着的,闭着眼睛不过是想要将车内的空间让给两个人。
“我帮您!”
田如丝只觉得江一寒这个眼神跟绵娘刚才提起谭青石的时候十分相像,还来不及防备,那个人的手指就已经探了过来,紧接着她眼前一黑,彻底陷入了睡梦之中。
苦妞没睡熟,听着声音睁开眼睛,只是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也跟着陷入了黑暗之中。
绵娘惊讶的看着江一寒,男子却冲着比了一个“嘘!”
撩开车帘,问阿全要不要进来歇一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