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平李东安兄弟并着李韩氏一起,跟在宋李氏身后进了屋。
众人的目光落在绵娘和宋知孝身上。
绵娘无言的笑笑,看着自己的哥哥,挑了挑眉。
宋知孝手里还是拿着泥湴子,蹲在墙头上,陈大牛在旁边捅了捅他,小声嘀咕着:“我想起你这个表哥来了,小的时候没少欺负你,还揪绵娘辫子来着,哦,对了,还抢你们家细伢子的鸡蛋羹吃来着,还把云娘家里的鸭子给骑死了,结果害得你们家愣是赔了人家一只鸭子。”
李天赐不仅是李家的长孙,也是唯一的孙子,李东安的媳妇生了五个,五个都是女孩。
李天赐就成了李家的独苗苗。
从小就被家里爷爷奶奶爹娘惯得无法无天,欺负他们兄妹都是常有的事情,看着云娘家里的鸭子打自家门前走过,拿着绳子就拴住了,非要用来当马骑。
鸭子多大,他一个半大孩子多大了,那鸭子被他这么一骑,等到阿云娘看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把人赶下来之后,鸭子也很快就死了。
阿云娘心里憋屈,就算是跟宋李氏关系好,这样的事情也要来说道说道。
“就没见过谁家惯孩子是这样惯得,这也就是那个小王八蛋,要是大郎和绵娘他们两个谁把这鸭子弄死了,你看你宋大娘能不能饶了他们?”
隔壁院子里的阿云娘看到李天赐,也不由得想起这件事情来。
陈大牛媳妇只觉得啼笑皆非:“他多大啊,那个时候还是个孩子吧?”
四五岁的小屁孩,什么都不懂,倒也能说得过去。
“孩子,是啊,满十岁了,还什么都不懂呢,可不还是个孩子么!”阿云娘没好气的说道。
陈大牛媳妇禁声,十岁的孩子,的确是应该懂事了,而不是这样胡闹。
“那后来呢?”
“后来,你宋大娘家里没有鸭子,赔了我一只鸡。说句实在话,那鸭子要不是他那么祸害死的也就算了,谁也不能真的跟个孩子一般见识,可我就是生气,你宋大娘那么护着那个败家孩子,我不要白不要。”
陈大牛媳妇想了想点点头道:“嗯,的确,要是换做我,我肯定也是要的。”
不是一只鸡一只鸭的事情,主要是熊孩子欠教训。
但是宋李氏哪里舍得教训自己的侄子,忙不迭的赔了一只母鸡过来。
陈大牛媳妇想起一起来的那几个人,琢磨着问道:“李家那两兄弟看起来都是老实巴交的啊?”
“老实巴交?”提到那两兄弟,阿云娘更是不屑:“这话也要看怎么说,有些老实人是好人,可有些老实人就是败类。”
李东平且不说了,那就是个妻管严,从来什么都听媳妇的,家里都是李韩氏当家做主,至于李东安,自己一连生了五个闺女,总像是腰杆子都挺不直似的。
明明是各过各的日子,却什么都听哥哥嫂子的,对自己家的媳妇孩子,还不如对侄子亲,家里有一口好吃的,也要先紧着侄子吃。
“那是为啥?”陈大牛媳妇百思不得其解,有哪个当父母的不疼自己家的孩子,反而疼别人的孩子,就算是亲侄子,跟亲闺女也比不了吧?
“为啥,他没儿子,全都指望着这个侄子给他养老送终,当孝子摔盆呢?”
阿云娘跟李东安媳妇有着类似的经历,所以对李东安这样重男轻女的人特别看不上。
“自己家媳妇每天老妈子似的伺候他,可是他呢,一开口说话就是‘我嫂子说,我嫂子说’的挂在嘴边上,这也就是他媳妇老实,要换做是我,第一次说的时候,就大耳刮字抽上去了,我让他说!”
宋知孝小的时候不能理解为什么非要有儿子,小舅舅才能把腰杆子挺直了。
今天看到小舅舅和阿娘看着李天赐的时候的神情,忽然什么都明白了,也明白了为什么阿娘独独对绵娘那么苛刻。
想到这,从墙头上一跃而下,走到了绵娘身边。
陈大牛看了看墙头上看热闹的工人,招呼一声:“赶紧的,都别看了别看了,干活干活。”
众人一哄而散,各自去忙。
里长看着院子里围着的女人们,嘴角一耷拉,正要招呼,就看见自家媳妇也带着女人们开始忙乎。
屋子里的人还在说话,宋李氏在屋子里等了半天,自己的一双儿女不见踪影,只有小丫鬟宝丫被宋李氏指使着倒水搬椅子的伺候。
想当初宋家的日子可是过得不如自己家里,现在都能使唤起丫头来了,李韩氏看着宋李氏颐指气使的使唤着小丫鬟,不由得心里泛酸。
也不知道自己这一路上听到的事情是不是真的,那要是真的,自己这个当初窝里窝囊的小姑子倒真是翻身了。
真没想到,她一个瘸子都能有翻身的这一天。
李韩氏将诸多不服气都摁在了心里,不曾表现出来,她牢记着自己来这里的目的,看着宋李氏的眼神带着愧疚和歉意。
“唉,说起来,当年也是我们糊涂。”
她这样就算是承认当初的确是故意连地址都不肯留下的了。
宋李氏相信李天赐,却不信哥哥嫂子的说辞,此刻见她承认了,心里反倒是舒服了不少,不过想起当初,还是生气和伤心,当即哼了一声。
“这也就是亲人之间,能不计较,可是,我这心里不舒服,你们知不知道,当初我跟着当家的去找你们,结果看到人去家空,我这心里是多难受?你们是我的亲兄弟,亲嫂子,就这样二话不说把我扔下了,就那么怕我牵连你们?”
李东平要说话,被嫂子李韩氏使了个眼色将话咽了回去。
几个人低头不语。
李天赐坐在宋李氏的身边,将目光从宝丫的身上收回来,对宋李氏再次说着好话瞎话。
帮着爹娘叔叔澄清当年的事情他们不是故意的。
宋李氏摆摆手道:“天赐,你那个时候还小,这些事情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她心里始终坚信李天赐是不会骗他的,将李天赐划到不知情的那一栏。
她的目光在对面三个人的脸上一一扫过,神色冷淡的说道:
“这件事本来是应该好好说道说道的,可是过去了这么久,我要是一直说,好像我小气似的,而且今天家里人多,我也不想让乡里乡亲的看笑话,不管以前是因为什么,今天这件事就这样算了,以后谁也不要再提起了。”
李韩氏早就料定她会心软,此时连忙就坡下驴的说道:“好好好,妹子,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按理说,就凭这件事,你不让我们进门,我们都说不出啥来,可是你还是让我们进来了,我平时跟你大哥就说,咱们这个妹子,是最心慈,最任善的一个,且看着吧,这福气都在后面呢。”
宋李氏动动嘴唇,没说出话来。
都已经过了最年轻的时候,她心里已经知道这话说得虚伪,可隐隐又觉得有道理,自己可不就是心软善良么,要不然也不会那么疼宝丫,他们也不会音信全无这些年还敢找上门来。
她自信自己不是个坏人,更不愿意当着乡里乡亲的面跟兄弟嫂子撕破脸皮,那样才是跌了面子,不仅仅是跌了自己的面子,还是跌了宋知孝的面子。
还好她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儿子,这才注意到一双儿女竟然都没跟进来。
连忙叫着绵娘的名字。
让人去准备饭菜,只因为李天赐说自己清晨从家里开始赶路,到现在还没吃口饭,都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宋李氏心疼了,拍着李天赐的肩膀,将之前江一寒买的糕点拿出来,让他先垫垫肚子。
几个人眼巴巴的看着,她最终还是心软了,将糕点放在桌子上,让哥哥嫂子跟着一起吃。
宋知孝在外面将屋子里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耿直而血性的青年第一次做出小气的撇嘴动作,对自己妹子说道:“来了来了又来了,多少年都不带变的。”
宋李氏对李天赐一如既往的偏爱。
小的时候几个人打起架来,挨骂的总是宋知孝跟绵娘,宋李氏跟宋有福两口子都不是随便打孩子的主儿。
哪怕是孩子犯了错,也是骂的时候最多。
可就算是这样,也足以说明宋李氏的偏心。
揪绵娘辫子,抢宋知恩的吃食,这都是常有的事情。
宋知孝自己要是被他欺负了,到是为了不让父母生气,能勉强咽下去。
不过他从小就护着弟弟妹妹,哪怕是没有人家高,长得也不如人家粗壮,可是只要是李天赐敢欺负到弟妹的头上,他就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打不过也要打。
为了这,到是没少挨宋李氏的教训。
一直到后来李家举家搬走,这样的日子才结束。
如果能够评定谁是最不受欢迎的客人,李天赐一定高居榜首。
宋家兄妹都不是小心眼的人,可是对李天赐却难免耿耿于怀。
如果李天赐是个真诚的人,也就罢了,可偏偏鬼话连篇,说的谎话能让人一眼看穿,也就是宋李氏肯相信他。
这让宋家兄妹心里更是没有半点好感。
屋里的宋李氏喊了一声没人答应,又喊了一声。
绵娘翻着白眼道:“来了。”
宋知孝心里本来愤愤不平,看到妹妹这个白眼,反倒是“噗嗤”一声先笑了。
“笑什么笑,等着吧,一会儿就点到你的名字。”
说着话绵娘转身进了屋,独留下宋知孝在墙根地下听着里面李韩氏对绵娘虚伪的夸赞不屑的勾起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