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孝脸色一僵,不过还是从房上下来了,他跟这人在战场上的确同生共死过,这位爷的确是救过他的性命,他做不到置之不理。
宋知孝只能在心里告诉自己,一码归一码,跟顾骢之间的龌龊,不代表要连顾骍的救命恩情都不顾。
他将人扶起来,顾骍却不愿意再受这样的束缚,一个劲的鼓动他给自己解开穴道。
宋知孝这次却坚定信念,说什么也不肯给他解开穴道。
眼看着顾骍悄悄用力,知道他这是在试图冲开穴道,只是不得其法而已,扯扯嘴角,也不去管他。
响动终于惊扰了老宅子里的人,最先赶来的是顾文顾武。两个人见到宋知孝,很是楞了一下。
尤其是顾武,叫了一声“小宋。”低头去看坐在地上的顾骍,连忙问道怎么回事。
那两个人打得难分难解,不要说看清招式了,顾武只能勉强看出其中一个身影是自家侯爷,这还是因为衣服装扮实在熟悉的原因。
宋知孝却并不回答,只是仰头观战。
两个人要去帮忙,却被顾骍叫住:“让他们打,不要插手找骂!”
两个人又看了看宋知孝,大约明白了房子上的另外一个人是谁。
能跟他们家侯爷打得这么不可开交,这样平分秋色的敌手除了江一寒不做他想。
除非是段不严在这里,可是段不严远在京城,自然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顾骍管不了房顶上的那两个,他坐在这里,实在是太难堪,让两个人给自己解穴。
顾武弯下腰伸出手去,却迟疑了一下,随后,随手在顾骍身上点了两下,就摊手表示无奈。
“二爷,手法太高深,小的破解不了。”
顾骍瞪着他:“小兔崽子,公报私仇是吧!”
他怀疑顾武是故意的,就是报昨天晚上的仇。
“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小的怎么敢,是真的解不开,不然的话,让顾文试试?实在不行还有您身边的顾义。”
顾文嘟囔着:“你跟我都是一个师父,你解不了,我怎么可能解得了。”
话是这么说,顾文还是试了试。
随后摊手,表示无奈。
顾义走了过来,连续变换了几下手法,都徒劳无功,还想要再去叫人,被顾骍拦住:“算了算了,不用试了,这人手法了得,真的想要困住我,别人是解不开的。”
江一寒的点穴手法独特,的确不轻易解开,想必是怕他冲开穴道之后,对宋知孝不利。
这人心思缜密,对宋知孝也着实用心,论起这一点来,到是比顾骢强了许多。
顾骍想起自己下午跟顾骢在书房里说的话,不由得再次摇头叹气,这个老三,从来心机深沉,不会感情用事,这方面却是死板。
宋知孝怎么可能送自己的妹妹进侯府做小妾。
若他是宋知孝,顾骢真的敢这么提出来,自己就什么都不说,一顿巴掌先打醒了他再说。
嗯,前提也是能打得过他。
不过宋知孝打不过,江一寒还能打得过。
他这边胡思乱想,天马行空,病弱的顾骓姗姗来迟,先是一眼看到了坐在地上的二弟,连忙过来查看,知道被点了穴道,试图解开,无奈他的那点粗浅功夫,还不如几个长随以及宋知孝,自然是徒劳无功。
顾骍笑着让他不要白费力气了,自己试了几次都没冲开的穴道,怎么可能那么轻易解开。
江一寒内力深厚,这里怕是除了老三以外,无人是他敌手。
顾骓这才注意到几人之外还站着一个人,虽然露出了脸,可是一身夜行衣的装扮,神色冷凝,跟顾府的人泾渭分明。
他看着宋知孝,微微一蹙眉。
他不认得这个人,见着人形迹可疑,明显是跟上面的人是一伙儿的,正要发话顾文眼尖,连忙走过去,低声在他耳边将宋知孝的来历说了个一清二楚。
顾骓惊讶,随即暗暗心惊猜测,自己家里昨天刚刚出了事,今天这两个人就过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当今陛下派过来的。
面上却仍旧是一副笑脸,抱拳见礼,口称:“宋将军,久仰久仰。”
宋知孝站在这个宅子里,浑身上下都觉得别扭,却也只能回礼:“顾将军,久违。”
这个不知变通的,顾骓心下暗笑,倒也觉得难得经历过这么多的事情,还保留着这份质朴。
看着宋知孝,他心中有了数,房上打架的两个自己插不上手,眼前的这个,却是可以琢磨琢磨。
当即拉着宋知孝说起了话来,看似客客气气的官方套话,实则处处都是陷阱,就是想要套出这两个人来的目的。
宋知孝嘴笨,心却不笨,眼见着这人话这么多,人这么客气,始终只是微笑不语。
一张嘴跟蚌壳似的,什么也撬不出来。
顾骓说了半天,这人的回应还是连“嗯嗯啊啊”都没有。
顾家大爷心里骂了一声假憨厚,脸上笑容不变,还让人去端茶。
也不知道是把房顶上当成了戏台,还是把这下面当成了戏台。
宋知孝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却见一个身影倒飞出去,直接撞在了一旁的树上,随即闷声落地。
趴在那一声不吭,左臂右肩肋下都看到了伤口,看身形正是顾骢。
顾骓再也顾不上跟他周旋,连忙带人过去查看。
他连忙就要上前查看,房顶上剩下的那个人却已经一跃而下。
抱着拳跟顾骓见了礼,人却挡在宋知孝的前面,将人牢牢护住。
顾骓神色复杂的看着他,顾文顾武已经将顾骢扶了起来。
他先是查看了一下弟弟的伤势,还好,都不是致命伤,也不知道是江一寒力有不逮,还是手下留情。
顾骍微笑:“江大人不用这么客气,你且看看,我们这里还有谁是你的对手,你尽管走就是了。”
江一寒也不客气,带着宋知孝就要走。
顾骓却忍不住问道:“江大人,恕我冒昧,请问你们今天来这里,是奉了什么命令吗?”
他心中忐忑不安,事已至此,倒不如问个清楚。
江一寒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就在顾骓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江一寒忽然说道:“我自己来的。”
顾骓点了点头,沉吟半晌,方才说道:“还请江大人手下留情,念在当初我爷爷曾经为江老大人全力奔走的份上。”
说起当年的事情,江一寒闷声不语。
顾骓看着他说道:“您若是不在乎当年的事情,我爷爷下葬的时候,您也就不会过来悼念了。”
虽然是同朝为官,可是江一寒跟顾骢顾骍还真就没有什么同袍之谊。
这人向来孤僻,放眼当朝,除了禁军首领,以及段不严,宋知孝,并不见他和谁亲近,顾骓是真的担心。
很多时候,做得再多,不如天子近臣的一句话。
若是江一寒在皇帝面前说了什么,惹得皇帝猜疑忠勇侯府,那么忠勇侯府以后就真的要艰难了。
“大哥,不要求他!咳咳……”顾骢咳出一口血来,顾骓顾骍才知道他恐怕受了内伤。
顾骍再也顾不上嬉皮笑脸的看热闹,连忙就要让人将自己挪过去,给顾骢检查伤势。
江一寒点了点头:“我还老侯爷的人情。”
“谁要你的人情!”顾骢今天败在他的手里,却依然不服气,江一寒在他的心目中依然是小人一个。
“你闭嘴!”顾骓回头呵斥,转而抱拳对江一寒行礼:“谢过江大人网开一面。”
江一寒点点头,却是道:“但若是让我知道,忠勇侯府真的对皇上存有二心,我绝对不会放过顾家的每一个人!”
顾家武功最高的两个人都接连败在他的手上,没有人会质疑他的话。
顾骢不服气,正要开口,却是再次吐出一口鲜血来。
顾骍只能看着干着急。
顾骓抱拳:“日月昭昭,忠勇侯府世代对皇上忠心耿耿,绝对不会有二心!”
江一寒带着宋知孝准备离开,顾骢强撑着一口气推开身边的人,走到他的面前将人拦住。
江一寒冷眼看着他:“侯爷这莫非是要拦着在下?”
以现在顾骢的情况,根本是自不量力。
江一寒手持宝剑,随时准备动手。
顾骢不理会他的冷嘲热讽,只压低了声音质问道:“你和绵娘之间——你们——”
他说不出来,好像只要自己真的那么问了,绵娘真的就成为了另外一个人的妻子。
这是他绝对接受不了的事情。
江一寒不意外他会知道,也没打算隐瞒,当即说道:“不错,已经准备好了聘礼,过两日,聘礼一到,宋绵就是我的未婚妻了!”
说到绵娘的名字的时候,江一寒有刹那间的温柔,那个名字从他口中说出来,竟然带着说不出的缱绻。
顾骢心中一痛,喉咙里就涌出一股腥甜,他强忍着,将这口血咽下去,目光转向宋知孝,希望能从他的口中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可是,宋知孝的回答却更加无情:“他说的没错,这件事是我做主的!”
“你们逼迫她!”
“不是我们逼迫,虽然是我做主,可却是绵娘自己同意的。”宋知孝看着顾骢,冰冷而无情的说道:“顾骢,收起你那些有的没的心思,不是你的,永远都不会是你的!”
“你……你们……”顾骢上前一步,揪住宋知孝的衣领,却被宋知孝挥手打掉。
“我们什么?顾骢,你不是在另娶他人之后,还要跟我妹妹说,你对她情深似海吧?”
宋知孝看着那个燃烧的院子的方向,冷笑一声:“算了吧,顾骢,就算是没有之前发生过的那些事情,我还担心我妹妹哪一天会成为这一抷焦土呢!”
顾骢愕然后退,宋知孝不欲在人前说的太多,只对江一寒说道:“我们走吧!”
他绕过顾骢,跟江一寒一起离开。
顾骓连忙走过来看着自己的弟弟,不由得摇头叹息,心中却又疑惑:“他们说的宋绵是谁?”
顾骢愤怒的看着他,哑声质问:“你居然向他一个小人低头?”
顾骍的目光在两个兄弟之间来回徘徊。
心中不是很赞成大哥的做法,可也不代表他就觉得顾骢是对的。
顾骓慢条斯理的反问:“难道说你对当今身上有二心么?”
顾骢愕然,喉头的那口鲜血再也忍不住,再次吐了出来。
顾骓顿时什么也顾不得了,连忙将人扶住。
两个兄弟一个受伤了,一个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
江一寒武功果真是深不可测。
偏偏这人性格如此孤僻冷漠,不好接近,若他是皇帝,肯定也会信任这样的人,只要好好笼络,这就是纯臣。
盖明见事体,不溺近情,遂为纯臣。
只是江一寒还是有私心,不是全然不知变通,倒不知道皇帝对他究竟有多少信任。
他正想得入神,却听到两声闷响,随后顾骍动了动胳膊,他终于恢复自由,连忙站起身,先是对江一寒离开的方向抱拳谢过,随即连忙封住顾骢的大穴,让人去请华老大夫。
宋知孝跟江一寒走了一段路,终于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心里话:“你嘴上说着不会效忠皇帝云云,好像是对皇帝的感情真的不在乎,可是你今天……”
他今天承诺对顾家网开一面,可也要顾家发誓会效忠陛下才可以。
江一寒脚步一顿,随即生硬的说道:“我只是不想再看到朝廷动荡不安,黎民百姓受苦!”
究竟有多少是为了天下黎民,又有多少是为了你那个皇宫里的竹马兄弟,有谁知道。
人家头天晚上发生了火灾,今天就巴巴的跑来查看,这样的鬼话,也不知道能不能糊弄的了他自己。
江一寒放缓脚步,宋知孝疾步跟上,两个人脚程很快,转眼的功夫就来到了田家湾的西山上。
却见一个身影鬼鬼祟祟的正往山上跑。
江一寒目光如炬,看着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转头去看宋知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