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警察和领导都要进办公室的,被和傅奕寒一起做手术的医生给拦住了:
“具体的病情,我来跟你们讲吧,傅医生全神贯注的站了五个多小时,他已经很累了。”
确实是很累了,我们进去后,看着傅奕寒往沙发上一躺,要不是有咖啡提神,只怕他闭上眼就能够大睡一觉了。
我之前还以为他做了这么大一场手术,再加上躺在手术台上的是他曾经最爱的女人,他至少会悲伤的无以复加,但他表现出来的,更多的是疲倦。
别说是集中精力在五个小时里做一件事情,就算是站着什么都不想不做这么长的时间,也会很累的。
我们谁都没有先开口,等他喝完咖啡抬头问我:
“还有吗?”
还……有……吗?
你当医院是自己家呢,我给他倒了杯热水:“没有了,林佳的手术怎么样?你要实在是太累的话,我去问别的医生。”
傅奕寒伸手抓住我:
“她这辈子毁了。”
废话,就算没有这场车祸,就算林佳活蹦乱跳的被警察抓到,她这辈子也毁了。
但我听傅奕寒的声音,无比的凄怆,我回头看了大家一眼,又问:
“你好好说话,到底怎么了?”
傅奕寒颓然松开了我,坐起身来低着头轻声说:
“车祸给她造成的,是全身扎入了玻璃渣子,清理起来十分困难,再加上重力撞击造成了她颈椎损失和主动脉破裂,这些都不是最严重的。”
一般的车祸是没有那么多的玻璃渣子的,可见周虹是蓄谋报复,行事歹毒。
我们都急着追问:
“那最严重的是什么?”
傅奕寒再抬头时,眼眶泛红,蓄满泪光:
“周虹在她脸上泼了硫酸,她整张脸都毁了,面目全非。”
这确实是最严重的,我们都唏嘘一声,傅奕寒却又补了一句:“她的眼睛损伤最大,双目失明。”
失去了一双眼睛,失去了那张美丽的脸庞,也是去了这一生的自由,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对林佳的报应,远比我们想象中的要残忍很多。
我不知道傅奕寒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完成了这次手术,他实在是太累了,我们还在面面相觑,他倒在沙发上,几秒钟就入睡了。
抓捕周虹的行动,要比抓捕林佳的快速很多。
或者说来,是周虹根本就没想过要逃。
手术结束了,警方就在医院外面抓到了周虹,当时的周虹在自己身上点了一把火,造成了医院外头的一场大轰动,她想自焚,好在火势被及时扑灭了。
当天晚上,被抓的周虹就被送去了精神病院,这一次,经过多方权威人士的一再坚定,她是真的疯了。
疯了之后,她嘴里一直念叨着一句话,谁敢伤害我的儿子,我就要她的命。
也是经过多方搜集,才知道比起恨我们,周虹更恨的是林佳的背叛,她在小村庄住了这么几个月,写了很多篇日记,她想要找个人来分担她的痛苦,林佳是第一个闯入她生命里,让她觉得特别美好特别适合帮她分担痛苦的人,但偏偏林佳有野心,即使她最后给林佳找了个归宿,林佳也不肯按照她的路来走。
我们在星城发生的一切,都在周虹的眼里,这是她安排在我们身边的最后一个眼线。
我不知道该说她是良心发现呢,还是说她什么好呢?
总之,我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我的心情,周虹住进精神病院后,我们谁都没有提出要去看看,就连陆思意,都是连夜买了飞机票飞回了远城,她想要以最快的速度送陆丙琨和陆乙琳出国,不想自己的父亲再因为情感而蒙蔽双眼,更不想周虹再次逃脱后酿成令人难以承受的后果来。
我也听和傅奕寒一起给林佳做手术的医生说,在这五个多小时的手术时间里,林佳因为麻药失效清醒过,又因为太疼而晕过去,这样来回了四次后,林佳无数次的伸手求傅奕寒不要再救她了,但是作为医生,明知道这个人还有救,怎么可能会放弃呢?
医生说的时候都是满头大汗的,我无法体会到傅奕寒当时是怎样的心情。
我想在情感方面,他是希望林佳能够就此解脱的,毕竟这样活着太残忍了。
可理智却告诉他,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如若不救,和刽子手又有可区别。
在忍受着身体心理和情感三重折磨的情况下完成这个手术,难怪傅奕寒在沙发上一睡就是十几个小时,而且睡的十分不安稳,一直都在做恶梦,满头大汗不说,脸色更是越来越惨白。
穆医生说,就如同警察每次出任务拔枪之后都要接受心理咨询和诊疗一样,医生其实也是需要心理疗法的,尤其是像傅奕寒这种情况,原本他就不该接手这台手术,能够顺利的完成,已经耗费了他太多的心力,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可能都需要好好调养了。
我私下里问过穆医生,像这种情况,最严重的结果是什么?
穆医生毫不隐瞒的告诉我,他和傅奕寒认识很多年了,从一开始接触医学的时候,他就算是傅奕寒的入门老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傅奕寒为什么会学医,而如今所用的东西,终于用在了初心上,对傅奕寒而言,可能是一种遗憾的弥补,却也是另一种致命的伤害。
具体的定论他无法给出,要看傅奕寒接下来的变化,如果他沉浸在悲伤里,可能经过一段时间的开导就可以坦然面对,但若是……
如穆医生所说,大爱无言,大悲无声,但凡经历大事却泰然自若的人,要么是自身强大到无可匹敌,要么就是假装出来的,因为不愿意让身边的人跟着担忧。
在睡了整整十七个小时候,傅奕寒终于醒了,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
“几点了?”
办公室里,周姨和叔叔守了他一晚上,我是早上来接的班,看了看桌上的手机:
“现在是下午三点,怎么了?饿了吗?”
傅奕寒揉了揉太阳穴,伸手摁了摁我的额头:
“我睡了很久吧,下午还有台手术。”
我急忙把桌上那杯水递给他:“你们医院的领导说了,下午的手术已经交给了别的医生,你只需要好好休息就行,先喝杯水吧,周姨在家做了饭菜,喝口水我送你回去。”
傅奕寒应该是有些头疼,微微皱眉后,伸手来接我的水杯,但我分明看到他的右手,在急剧的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