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寒老树枯,新雨晚秋来。
这一日,刘稻香正在灶屋里琢磨着做道叫“粉果”的小点心。
陈氏与张桂花正坐在台阶上绣花,顺带着逗逗刘稻香的两个弟弟。
“薛大婶,把这凉薯给剁碎了。”刘稻香正指挥着薛大婶在剁东西。
她嘴里的凉薯就是沙葛,是刘三贵去府城办事给带回来的,刘稻香瞧着这玩意儿就动了做粉果的心思。
昨儿才把晒好的饭米粒儿给磨成了粉,今儿正打算做粉果。
这时,听得陈氏欢快地叫喊道:“哎哟,老天总算开眼了,今儿下雨了呢!”
张桂花叹息道:“可惜来得有些晚了,如今下雨又有什么用?”
陈氏答道:“不晚,不晚,正好还能让地里的红薯们吃上一口水,再长长身子。”
如今已是十一月初了,天气越发的冷起来。
刘稻香听到她的声音,从灶屋门口探出头来,抬头看天,果真下起了麻麻细雨。
雨不是很大,早被晒得发白的院子地面,随着雨水的落下,带来一阵阵泥土的气息。
“外婆婆,咱家的红薯不是准备要挖出来了吗?”
陈氏笑着答道:“不急,这才十一月初呢,等到十一月底再挖也不迟,左右今年也就这点子事了。”
张桂花也跟着说道:“是呢,你外婆说了,正好十二月多给咱猪喂些红薯催膘。”
刘稻香娇笑道:“哎呀,外婆,娘,你们咋忘了,咱在村里还能收不少呢,放心吧,今年的猪肯定够肥。”
陈氏摸了摸刘稻香四弟刘智浩的小脑瓜子,笑道:“难怪,昨儿村里的郭老头非要我去他家拎些红薯回来,说是给咱家乖孙孙们吃呢,那玩意儿可补了,我琢磨着咱家的还没挖回来,便拎了些回来。”
刘稻香默了,她外婆婆是说吃红薯容易长肉吧!
“外婆婆,郭大爷肯定是急了,想早些把红薯挖出来呢。”她回头朝在灶屋里帮手的青梅喊道:“回头,你去郭大爷家跑一趟,说是咱家开始收红薯了,哪家想挖的,先来咱家登记一下,总得有个先后才不会乱。”
陈氏在外头喊道:“记得现挖现喂,不必急着一天挖完。”
刘稻香转念一想,如今已是十一月初,那些没有小绣娘的家里,肯定是着急挖红薯换钱。
“知道了,外婆婆,青梅,你回头再告诉大家,今年在咱家借的粮的,不用急着还,等下一年光景好些了,可以用红薯抵债。”
陈氏在外头听了唠叨了一句:“也亏得你们是养了这么多鸡和猪,不然光这个借法,还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还得清呢!”
张桂花笑答:“娘,都是一个村子里的,这样的光景,咱家有些余粮,不能不借呢!”
她又想着,还真亏了自家二闺女当初坚持要喂这些小东西,不然,这些借粮的,估计很多都要成了烂账。
刘稻香眼珠子一转,随即说道:“外婆婆,谁家没个困难的时候,再说了,有借有还,再借不难,若真有那下三滥的不还,咱家就当是打发叫发子了。”
她其实是想借家中下人的口,告诉村民们。
古话说得好,升米恩,斗米仇。
她可不想养出一帮子仇富的家伙。
“姑娘,姑娘,有你的信。”
春娇欢快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她抱着一个包袱匆匆跑进来。
张桂花喊道:“春娇,你的规矩学哪儿去了,仔细让罗姑姑听到,又要打你小手板。”
春娇顿时苦巴个小脸,她是典型的陪姑娘读书,姑娘犯错,她被揍,好在刘稻香一直待她们很不错,每每在罗姑姑的眼皮子底下时,肯定是规规矩矩,一但罗姑姑转身走开,她们几个简直就是放羊吃野草,随着性子来。
“夫人,您小声点,让罗姑姑听到,肯定饶不了奴婢。”
刘稻香无奈地摇摇头,开口问道:“春娇,你从哪儿拿来的信?”
“今儿里正爷爷去镇上了,正好黄少爷托人给大姑娘送了些小玩意儿来,驿站的差爷说,有姑娘的书信。”
刘稻香心里犯狐疑,会是谁给她的信?
她从春娇的手里接过信,又吩咐她把给刘秋香的东西送去东厢房里:“我姐姐去翠花家了去取菜刀了。”
随着刘稻香家的人越来越多,这家里一把刀切菜是大大不够了,张桂花前几日跟李三婶说了一声,让她当家的帮忙打三把菜刀,约好了今儿去取。
是陈氏提醒的,刘稻香的那两百多亩良田全点上萝卜了,如今萝卜秧子已有一筷子长,等来年春,正好把萝卜切成丝晒干,到时卖给干货铺子,也能换不少钱。
刘稻香对这个不懂,全听她家亲亲外婆婆的。
她这般想着,手上也没停,把书信拆开了,张桂花见了,问道:“是谁来的信?”
刘稻香匆匆看完信,皱眉答道:“是苏公子。”
“苏公子?”张桂花一点都不诧异,苏子烨偶尔也会给刘稻香写信,多半是要她准备些他想要的东西,譬如:活野鸡,腊野兔之类的,又或是他喜欢喝的山葡萄酒。
“莫不是惦记着家里的山葡萄酒,只是这酒的时候还没到呢,得再放上些日子才行。”
刘稻香摇摇头:“他哪会不知,我们每年都是过年时才给他把酒捎去,这回是别的事。”
刘稻香琢磨着,这事儿,她娘肯定是要知道的。
因此,又沉色道:“信上说的是赵一腿的事,我看得等爹爹回来商量一下。”
原来,当初赵一腿虽然被之前的那个县令给抓起来了,却是一直被关在牢里,等到后来的县令上任,审问了赵一腿后,给他判了个流放,只是,这赵一腿的妹妹搭上了京城的一个贵人,做了个小妾,至于那个贵人是谁,苏子烨并没有同她说明。
陈氏急切地追问道:“那赵一腿呢?”
刘稻香没好气地答道:“还能怎样,被她妹子给救走了。”
对方是京城的贵人,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赵一腿这个鱼肉百姓的坏家伙,就这样被接去了京城里。
张桂花气道:“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是什么时候,真是老天不长眼。”
老天若长眼,这世上会有恶人吗?
刘稻香拿着信走到她跟前,说道:“娘,赵一腿当初拦水的事,是有人插手了。”
“谁?”张桂花的心里隐隐有了目标。
刘稻香脸色有些难看地答道:“是刘老夫人。”
她不愿叫那恶毒的刘齐氏为奶奶,她觉得这样会脏了自己的口。
陈氏铁青着脸,咬牙切齿地说道:“刘齐氏。”
她恨不得去挖了刘齐氏的祖坟,这个老不死的太恶毒了。
“咱三贵真是命苦啊,长辈们的事,怎么可以怪到他身上。”
张桂花气红了眼,见自家娘气得不行,忙劝道:“娘,莫气,好在如今已经把脸撕破了,她再如何,也不敢再堂而皇之的来咱家抢东西了。”
“呸,她敢来吗?看我不打断她的狗腿,什么玩意儿。”
陈氏真的很恨刘齐氏,若不是刘齐氏太过恶毒,她闺女又怎会吃那般多的苦,每每想起这些,她的心像被针扎了似的。
刘稻香也跟着劝道:“外婆婆,千万莫要气坏了身子,不然,肯定会合了某人的心思。”
陈氏闻言一想,还是自家乖孙女说得对,可不能叫那刘齐氏乐呵。
“唉,都说养恩大过生恩,三贵的娘去的早,当年那些事又是一笔糊涂账。”
也不怪陈氏这样说,当日刘大富对于刘三贵的亲生父亲,那可是语言不详,至今,大家都不知刘三贵的亲爹是哪个,陈氏暗地里嘀咕,莫不是,这刘三贵是刘大富的亲儿子,说到底,都说外甥似舅呢,刘三贵可不就是长得像他娘老子那头。
张桂花从心底深处很抵触陈氏的说法,她就不乐意刘三贵跟刘家那头有啥关系。
“娘,养爹都说了,咱三贵是另有父母。”
她拒绝接受陈氏的想法。
刘稻香也不乐意,因此说道:“外婆婆,咱爹只是略微长得有些像姥姥,跟姥爷一点都不像。”
她记得当初刘大富可是说得斩钉截铁,一点都不心虚。
“娘,这事到底咋办啊。”
刘稻香心里老不高兴了,刘齐氏那人就是个眼皮子浅的,见不得她家有半点好。
张桂花也很为难,这事是刘齐氏办下的,可她是刘大富的原配,刘三贵若知道了,只怕心里很不得劲。
“要不,等你爹回来再说。”
刘稻香恨不得挠花刘齐氏那老虔婆的脸。
实在太可恨了。
她寻思着等会儿找罗姑姑讨个主意。
等她把粉果做好,罗姑姑从外头回来了。
她不是去办别的事,而是到镇上给刘稻香买花样子去了。
刘稻香寻了个背人眼的时候,拉了罗姑姑回了自己的房里,把苏子烨的来信拿出来给她看了。
“姑姑,你说这事儿得怎么办?”
罗姑姑看完信后,这才说道:“姑娘心中十分气愤吧!”
刘稻香气呼呼地说道:“能不气吗?本来没啥事儿,被她搅出这么多事来,若不是她在背后使坏,薛大叔又怎么会受伤,咱家又怎么会为这事闹心。”
罗姑姑劝道:“姑娘生气自然是对的,可是,姑娘可曾想过,人言可畏,姑娘一家子还要在这一亩三分地上住着,总不能不顾忌名声。”
“可也不能就这么便宜她了吧,实在太可恨了。”刘稻香这人性子很直,受了什么委屈,她就想当场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