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惊叹,原本,他还想着,刘稻香即便成了贵女,可终究自幼在乡下长大,于教养上定会差上许多。
刘智财正了正神色,许是因为回想起从前的事,他下决心要多劝劝刘智胜,不要让他遭了这府上的人的恨。
“智胜哥,我与你说这般多,便是想告诉你,稻香妹子从小就与一般的小孩子不同,她——非池中之鱼,也与我们这种小老百姓有很大的不同,她是真正的贵女,她为何迟迟不定亲,我虽不知原故,但这里头必有我那三叔、三婶,以及她爷爷的纵容。”
不然,岂不是白白耽误了刘稻香,那是因为这些长辈心中有谱,无论如何,长辈们都有能力给她挑户好人家。
但那——绝无可能是刘智胜。
“你或许现在心里很厌恶我这般说吧,我一直把稻香妹子当亲妹子看待,与你的心思是不同的。”
刘智胜惊讶地抬头看向他,自己一直以为......
刘智财同刘三贵一家更熟稔,他有更多的优势,而且他同样是少年举子,甚至于远远超过他刘智胜......
“我只会拿她当妹子疼,因为她注定就是个不一般的小姑娘。”他想起刘三贵家是如何发家的,外人或许以为是刘三贵讨了房好媳妇,世人哪知他生了个好闺女。
“我......”刘智胜突然发现,自己不知该如何开口辩解,似乎什么话都显得很苍白无力。
“大伯以为三叔家一般,靠的是那位都指挥,可我却知他家只会越来越飞黄腾达,有个正二品的都指挥使当爹,三叔的前程会差吗?你觉得这府里的长辈会允了你做小动作,我劝你还是收起你那点小心思,只因,你配不上她!”
刘智财的话像一把利剪,剪开了刘智胜遮掩内心的那层纱。
他觉得怀里那块他家认为很值钱的玉佩灼痛了他的心,在三叔一家子的眼里,或许都看不上眼,而他还幻想能与刘稻香结为夫妻。
简直是痴人说梦话,他的心里其实早就知道结果,只是他一直不敢面对。
刘智财见他听进去了,又道:“咱老刘家的根子不坏,你又长得一表人才,再加上三叔从中对你多有教导,想来,你的底子打得很牢,京城也不止刘府一个,我曾听自己的同窗门说过,表面上这只是学子们参加春闱,实则上,也有许多低门小户想为自己的闺女挑个有前途的,智胜哥何不抓住这机会呢?”
刘喜贵一门心思想叫自己的儿子攀上刘府这棵大树,无非是看中了刘都指挥使的能耐,以及刘三贵喜人的前途,有这两人相护,刘智胜说不得入了朝廷后能一路升迁。
但是,那也得叫人家看得上他儿子吧!
刘智财眼里闪过一丝不屑。
而一旁的刘智胜心里豁然打开了一扇窗,他想起来京前自家爹爹交待的话,无非是因为老刘家没有这方面的根基,而黄府那里能帮到的有限,他只有用自身的亲事来拴住一个好门户,而刘喜贵能结识的所有达官贵人中,只有刘三贵一家子最富贵。
“智财,不愧是我的好弟弟,多谢了,其实,我也是不认同我爹的做法,因此才一直没有把我爹交代的事给说出来,免得扫了大家的兴致。”刘智胜半真半假地告诉刘智财。
刘智财并不管他这话是不是真的,只要他能看清事实,明白自己是何身即可,他可不想自己在春闱之前,因为惹张桂花生气而遭迁怒,从而被扫地出门。
他认为那太得不偿失了,他尚记得自己的承诺,要为自己的娘亲讨个封诰,让她做一回正正经经地官家夫人。
刘稻香并不知金桂苑里发生的一切。
随着刘智财、刘智胜两兄弟的到来,东院里热闹了许多。
十月初八这一日晚饭,刘正信很稀罕地出现在了饭桌边,东院一家子都暗中猜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按平日刘正信的作息,今日是不该出现在家里的。
“老爷,你今儿怎地有空回来了?”刘老夫人作为府里与他齐平的长辈,最先开口问了。
刘正信伸手抚了抚胡须,笑道:“当今皇上已经清醒过来,且每日能进两碗清粥了。”说到这儿,他又叹息道:“朝中官员都忙着站队,即便皇上醒来,也有些迟了,如今,他把降谦亲王为顺王的旨意,派太监送去谦亲王府了,我是忙里偷闲,能松快两日。”
刘老夫人娘家哥哥在太子府当差,与她有着极利害的利益关系,怒道:“哼,不过是个庶子,竟敢削想嫡子的东西!”
刘稻香总觉得她的话很刺耳,觉得刘老夫人是在指桑骂槐。
不过,她不打算接这一茬子。
“八姑姑,今儿打发青梅给你送去的缎子你可还喜欢?”
她看似无心地问刘芷菱。
“太谢谢你了,我还是头一回得了这么好的云锦。”
两人的谈话虽小声,但足以让屋内的人听见。
张桂花更是笑得花枝乱颤:“你喜欢就好,我那里也有几匹,下晌听这孩子说了,我才想起有这么几匹颜色光亮些的,正好与你做衣裳。”
刘稻香暗中瞅了刘正信一眼,正一声不吭地吃着茶,面上好似一点都不关心,但刘稻香知道,他一定在听!
“八姑姑,你喜欢就好,那边到底是王府,若是身上穿戴寒酸了点,少不得要被人看轻,万万要记得,你亲爹是都指挥使。”
刘正信听得不由乐了,什么你爹啊,自己还是她亲爷爷呢!
随即又心下一沉,莫不是自家婆娘又从中做了什么手脚?
他心里免不了生出一股恼意,他在外头累死累活为的不就是这个家,为的不就是让她与孩子们能有更好的日子过?
在外头劳累数天的他每每一回到家中,总能见到自家婆娘算计自己的儿女。
他想起之前听到的一些流言,莫不是自己的婆娘心中忌恨,以往的那些孩子早夭皆出自她之手!
如此一想,他瞬间惊出一身冷汗,自己与这婆娘同床共枕数十年,是不是自己要是真叫她生恨了,是不是半夜就能把自己项上人头给咔擦掉了!
越想越被惊吓得手脚冰凉。
“老爷,都是妾身不好,最近府里头的事越发多了,一时疏忽了八丫头的事。”
这明显是借口,再忙能疏忽了与恒亲王府结亲一事?
刘正信原本心中就有些防备她,此时听了,立马说道:“你既然抽不出空闲了,不如就把这事交给桂花来办,按惯例,咱府里庶出的女儿出嫁应有二千两的嫁妆,不过八丫头并非入那普通人家,她的嫁妆比着旧王府妾妃们的嫁妆,差不多是五千两,你回头从公中走五千两给桂花,这事儿就交给她办。”
刘老夫人哪里肯愿意,她还打算从这里头抠出四千两来补贴自己嫡亲女儿呢。
“咱媳妇不曾办过这种差事,我还不是怕她没个轻重,把事儿给办砸了。”
“祖母,你甭担心,我娘可能干了,以前,我小舅舅成亲,也是我娘亲一手操办的,我外婆婆乐得偷懒呢!”不就是说她娘亲没见过世面,当不得重用,她还偏不如刘老夫人的意。
刘老夫人心中又被一堵,正想怒斥她,刘稻香已抢先道:“娘,要说这操办亲事,您还真是熟门熟路,想当初在青州城时,有多少富贵人家的夫人请了您去做帮手。”
“嫁女怎能跟娶媳妇一样......”
“行了,几时,我的话也不管用了!”刘正信心中越发恼火,说出来的话也重了许多,这样的借口实在太多,多到他都不想听了。
“老爷,恒亲王府不比其他......”
刘老夫人的话再次被刘正信打断:“有你在一旁看顾着,你不必有太多顾虑,再说,桂花这孩子有过办这事的经历,也能担此重任,依我之见,往后府中的大小事儿,尽可能的交到她手中,你就在一旁看顾着,莫让她行将踏错即可。”
刘老夫人心中那个委屈啊,只觉得几十年的夫妻还顶不上一个半路杀出来的庶子一家。
刘稻香暗中偷乐,刘正信今儿不停打断刘老夫人的话,想必,在他的心中,刘老夫人的地位已下降不少,在小辈们面前,都不太乐意给她面子,这绝对是个好现象。
张桂花忙站起来福了福,说道:“媳妇得令,自当尽心尽力办好小姑子的嫁妆一事,只有事我想请示下爹和母亲,小姑子的嫁妆里是否要添些许良田之类?”
五千两银子看着很多,若除掉给刘芷菱打家具以及各样嫁妆物品,剩下的不会太多,她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知道,当初刘芷菱私下里随了自家一起做了皮毛生意,那里面多少能赚上些银子。
她只要把帐面做平了,叫自己这个便宜婆婆看不出来即可。
而买田地这种事,她必不能瞒过刘老夫人的。
刘正信略微诧异地抬头看向张桂花。
她浅浅一笑,又道:“媳妇觉得小姑子到底是被纳去做妾妃,与一旁的妾室自有大不同,即允了带嫁妆,少不得要为她的将来打算,若只把这五千两办了嫁妆,由着她带些压箱底的银子,到不如给小姑子置些嫁妆,也好过坐吃山空。”
这也正是刘正信诧异的地方,他行军打仗,都要讲究大军未动,粮草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