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的第一个念头是,金铃估计要询问苏嵘生我是不是她女儿的事。
想到这里,我就有些怕苏嵘生说漏嘴,加之人都是有好奇心的,便决定走过去听听他们聊什么。
他们身后就是一根柱子,我背靠柱子而坐,他们也认不出我是谁。
我低下头假装在玩手机,一双耳朵则竖得高高的听着他们的聊天。
他们最先是寒暄客套了几句,后来慢慢的切入了正题。
金铃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悲喜,我听到她问苏嵘生:“庞国梁死了。”
苏嵘生恩了一声。
金铃顿了顿,沉默了大概半分钟后开了口,声音要比之前高了一些:“那他已经死了,我也不担心他会夺取我女儿的肾脏了。你也和我说实话吧,你老婆罗澜清到底是不是我女儿?”
苏嵘生并没有立即回答,良久后才说了句:“你怎么会这样问?”
金铃低笑了几声:“一种直觉吧,我和她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我确实挺喜欢她的,所以在去你家接囡囡时,才会在不知不觉中和她说了当年的事。她最初听我说时,表情什么的都挺正常的,可是说到最后时,她的反应就有些激动了。当时我以为她只是比较有同情心,才会那般激动,但现在想来,她当时已经猜到些什么了。”
苏嵘生淡淡地说了句:“其实你早该料到这种可能的,即使你找到了你女儿,她也不见得会认你。若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那你的出现只会打扰她原本的平静;若她知道,那她也不会轻易接受一个将近30年后突然冒出来的亲生母亲的。”
金铃仿佛有些哽咽:“我知道……我真的都知道,从那天在医院她对我的态度里,我就能感觉到她对我的埋怨和恨意。我委托你帮我找女儿,但还真没想到这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你怎么能在找到她后却不告诉我呢?”
“可她并不是……”
金铃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她是,我亲自去筒县、甚至是去她家打听过了。我给了她们小区的一位阿姨一些钱,她和我说了澜清被她养母在找到亲生女儿后赶走的事。我当时真的非常心痛,所以我直接找到她养母家,给了她一百万的支票,让她以后别再出现在我们面前,别再伤害我女儿!”
苏嵘生似乎是狡辩不过了,便说:“我知道你有一颗迫切想认她的心,但现在并不是适合的时机。其实你当初找她的最大动机,无非就是怕庞国梁拿走她的肾。现在这种状况不会发生了,你也不必急于认她了。她现在过的很好,你也不想让她成为你人生的污点,那何不各自安好呢?”
金铃我我我了好几声,却似乎语结了,大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其实我当初的想法的确是那样的,可是当自己的亲生女儿就活在自己身边时,哪里有不认得道理?而且我真的很想当妈妈,也想做你们的孩子的外婆。”
听到金铃的这些话,我其实挺动容的。我最介意与她相认的最关键一点就是她说我是她的累赘,说我是她人生的污点。
我一直以为我是个出生普通、生活平凡但却有父母宠爱的小女孩,但在我被养母赶走后,又被亲生母亲说是污点时,我那高昂的自尊心便一直作祟,不准自己认她。
可是此时我却能理解她了,世上没有真的不爱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宝贝,只是因为各种复杂的原因,才不得不放弃。
而她,其实也只是个可怜的受害者!要不是她着了庞国梁老谋深算的帐,那她和我都不会有被分离的人生。
我当时真的都想冲出去认她了,在那一刻我的这种欲、望特别强烈,甚至屁股都已经抬离了椅子了。
这时,我听到苏嵘生说:“等处理完庞国梁的事,我会适时的劝劝她的。但这事不能急,澜清有时候是个很固执的人,你把她逼急了,说不定她会做出些可怕的事情来。”
“那行,我能等!不过有件事我得和你说,以后的利息你不必还我了。”
我一愣。
利息?什么利息?
我脱离了椅子的身子,又坐了下去。这时我听到苏嵘生说:“当然要给,这是我们当初说好的。”
“真的不用,我现在不差钱,那利息你留着给孩子们买吃的买穿的,那两亿的本金你也不用还了,留着换套大别墅吧。你们现在住着的公寓太小了,不能委屈了我女儿。”
我却再也听不下去了!
苏嵘生竟然从金铃那儿借了两亿的本金,可这事儿他却从未和我说过?他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他到底都瞒了我些什么?
我的心头,弥漫了一股子的绝望,整颗心都仿佛要被捏碎了一样。
他早就知道金铃是我妈妈却一直瞒着我,要不是金铃说漏嘴,要不是我证据确凿,他都还会否认。但我真没想到,他问金铃借钱又是怎么回事?
莫非他故意瞒着我们,就是怕我们相认,就是怕我们两人闹翻脸后,金铃不能借他钱?
我知道我的这个想法很是卑劣,可是我就是忍不住去这样想。苏嵘生就像一个放羊的人,当被他骗了多次后,即使他说的是真话,即使他说为自己好,你也觉得他又在计划什么损招。
想到这儿,我的心头弥散了浓烈的绝望来。他们聊着从我桌旁走过,直到他们走远后,我才跑了出去。
我低着头顺着小路一直往医院外跑,我现在真的不想看到他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
也许是对通往苏宅的那条路太熟悉了吧,我竟然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那条路上。直到看到熟悉的院墙时,我才意识过来。
苏宅?苏嵘生先买回来的苏宅,到底落入了谁的手里呢?
刚想到这里,我的心里便弥散上了一抹苦涩。无论落入谁人之手,又有什么关系呢?他都在处心积虑的骗我,我连这点奸计都无法识破,又何须去操心别人的事呢?
想到这儿,我转身就走。可没走几步就听到有人开门,同时有个声音叫住我:“罗澜清。”
我一回头,就对上了白铭安那张微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