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州府衙。
第二日,刘法曹赶个大早到了衙门。
昨日他在万年县衙被吓跑之后,当场便退回了府衙。
本想着向长史大人汇报,可没承想长史昨日去了长安县衙。
憋了一肚子的委屈,这刘法曹今日早早地便来了,他可要找顶头上司诉诉苦。
足足等了近一个时辰,待众位同僚都已到达府衙,雍州长史崔民才大人这才优哉游哉到了府衙。
身为京畿地域的首要长官,崔民才也算是国之要员了。
昨日在长安县视察县治工作,崔民才可是辛劳到了半夜。
长安万年二县乃是国之重县,共同组建了整个大唐的都城。
所以这长安县的治理情况,那可是重中之重!
崔民才可不敢马虎,他亲自视察了长安县的青楼楚馆等重点单位。
又在长安县令的陪同之下,亲自探望了身处长安县境内的外国友人。
那长安县令新买的胡姬,可是感动地涕泪交零呢!
直到深夜,崔民才还在与那胡姬亲切交流,探讨两国友谊。
所以,今日嘛……起得晚了些,也是情理之中的。
崔民才今年四十刚过,他本是名门望族博陵崔氏中人,如今任职雍州长史,也是京畿要职。
所以他在家族之中,也算得上是个吃得开的人物。
这无论是在官场还是族内,崔民才都活得顺风顺水,日子自然潇洒。
但他也有难处。
他的难处,源自于他的独子崔名亮。
要说这望族多出仕子,这倒是常理。
最优渥的成长环境,最好的读书条件,最顺畅的晋升渠道,这一切,崔民才都给他的独子铺设好了。
按理说,这崔名亮读个太学,回头考个科举,日后顺着父亲铺好的路顺利当个官,一辈子倒也能顺风顺水。
可他不是常人,此子对读书那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囫囵地看基本启蒙书,认得几个字之后,他就再没碰过书本。
不爱读书,却不影响这崔名亮在长安城中混得潇洒。
整日里喝酒饮宴,招猫逗狗,他在长安城中也算有一个名号。
跟那些真正的高干子弟皇族亲眷当然没得比,那是程处亮房遗爱他们的势力范畴。
但再下一级的纨绔们,多以崔名亮为尊。
什么长安县令之子,什么东西两市的富户子弟……
这些都是崔名亮的小弟。
崔民才眼见自己的独子不成气候,便也没了指望,只想着给他找门好亲事成了家算了。
他指望着儿子成家之后,能收收心,好好谋个出路,别给家族丢脸。
但这样的人,豪门望族哪里看得上?
一听说是要与崔名亮成婚,那些个世家小姐都直摇头。
崔民才无奈,只好将目光盯上了底子差一些的人家。
这一打听,万年县令张卜鱼家的闺女心娘便入了他的眼。
崔民才找上了万年县,但张卜鱼竟也不识抬举,居然将他的提议驳了回来。
这可叫崔民才好生气恼。
本来此事,便也告一段落,崔民才打算日后好好教训一番张卜鱼,出个气便也算了。
他又将目光盯上了别的适龄女子。
可他那混账儿子,不知怎的,却瞧上了那张家小娘子,死活吵着非她不娶。
这可难为了崔民才了,人家不愿意与崔家结亲,你还能强逼人家不成?
于是通过职务便利,崔民才不断去挑张卜鱼的刺。
先给他点颜色瞧瞧,让他知道自己的态度。
再之后,利用半年考绩之事,崔民才又让手下的刘法曹去威吓一顿。
这半年考绩,乃是张卜鱼的软肋,他不可能不重视此事。
刘法曹去做了恶人,不断威逼,而崔民才则歇下阵脚,退居幕后。
毕竟最终的目的,还是结亲,在这考绩之事上,崔民才不好直接出手。
否则与张卜鱼的关系就闹得彻底没有挽回余地了。
崔民才准备待刘法曹将那张卜鱼收拾得差不多了,再一举出手,给张卜鱼指条最后的出路。
便是将女儿嫁过来!
这便是昨日那刘法曹奔赴万年县衙的原因所在。
而今日,崔民才到了府衙,当然要亲自去过问过问,刘法曹昨日收获如何。
走进府衙,崔民才给刘法曹使了个眼色,而后径自走向自己的房间。
刘法曹跟了上来,老老实实地关上了门。
崔民才本想着,料理一个张卜鱼,刘法曹应该是手到擒来。
可是如今这刘法曹的脸色,却不大好看,这叫崔民才心中有些疑惑。
难道是昨日出了岔子?
待刘法曹走过来之后,崔民才这才问道:“昨日万年县那边,怎么样?”
只见刘法曹苦着脸拱手,而后道:
“大人,这事怕是没办法了,那张卜鱼的背后,可是有大靠山了!”
崔民才一听,心中一愣。
这张卜鱼的家世背景,崔民才早就摸清楚了。
他不过一个普普通通一个仕族子弟而已,家中压根没出过什么大官,他哪里来的背景?
这时,刘法曹继续道:
“昨日,我去那万年县衙,将张卜鱼狠狠地训斥了一顿……
“张卜鱼的态度倒是极恭顺的,只是……
“只是后来冒出来个什么亲王,瞧人家那一身穿得,可是威风哩!”
刘法曹这时啧啧感叹,倒真叫崔民才心头火起。
“什么亲王?”
崔民才急忙问道。
但刘法曹却摇摇头:“不知道,只看他年纪轻轻,一身亲王的行头……”
崔民才心中一惊,这长安城里,是不会有人敢假扮亲王的,看来这人确实是皇族贵胄。
只是,张卜鱼怎么会认识什么亲王呢?
崔民才百思不得其解。
他急忙追问:“那人说了什么?”
他要尽快确认,那亲王与张卜鱼的关系。
如果只是碰上了,多嘴问一问,那倒没什么。
大不了以后就不拿这乱尸案来难为张卜鱼,他能治张卜鱼的地方太多了。
但如果这亲王摆明了就要保张卜鱼,那他可得重新理清思路了。
“那人啥也没说,他只跟张卜鱼说了几句话,理都没理我……”
刘法曹鼻子眼睛都挤到一起,苦着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