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飞心里的确有气,去年的变故,让亲人也一并遭人议论。且那些自以为是的人,并没有多少尊重的意思。大厦一夕倾倒,谁记往日荣光?
按秦飞以前的性格,当场就拔刀砍过去了,但心里早已明白,杀得一两个无知之徒,又能如何?天下这般议论的人,何止千万!难道都杀了?
人心之丧乱,历朝历代都有。在这个年轻的帝国,表现得尤为明显!
凭秦飞现在的境界,显然还不知道如何改变人心。已经付出了那么多牺牲,已经建立了这么多功业,那些人却还要肆意“调侃”,侮辱晴儿等人,自己还有什么办法?
比起这些暂时无法解决的问题,秦飞更气的是:卧槽,错过午饭时间,这波巨亏!
回房间放了躺椅,索性换上本色黑衣,整个人看起来冷肃不少,出了屋门,便往食堂的方向寻去。那些傍近围观之人,连忙尴尬的退散开去,并没有一人敢上前试探,显然被刚才那眼神吓得不清。
见得秦飞离去,于是互相招呼,去寻其他候选人看个新鲜。
琴、棋、书、画四绝候选人,必然比这些武夫有看头。至少雅量非常,不会瞪着眼吓人。说话斯斯文文,也好交流。而且其中多有气质卓然的绝色美人,多看几眼,便感觉可以多活几年。
秦飞没这么多细碎心思,找到食堂所在,辛亏还没关门,而且看样子为了照顾后续宾客,会一直开到晚上。
比起霄山镇上的联谊宴席,重霄宗的食堂无疑寡淡了不少。偌大个食堂,荤素菜品不过三三两两。这在吃惯了山珍海味的秦飞眼里,简直有些清苦了。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人家吃得一般,但整体实力雄踞一界,哪有人敢嫌弃?
甚至还纷纷反省,自己实力不行,会不会是因为太看重口腹之欲。
秦飞随意取餐,听说就这拢共没七八个菜的情况,还是因为霄山之会特意加餐。重霄宗弟子平时吃的绝对不超过三个菜。
“怪不得你们招弟子都要一个个上门去挑……”秦飞心里善意的玩笑,“若是保证三餐质量、数量,项鼎这样的江东天才,哪里会不远千里的跑去战神府?”
端着木质餐盘,扫眼排开的长桌,挑了边角的位置坐下。食堂大厅里的人不多不少,秦飞也懒得去看,吃完了回去继续睡觉才是正经。住宅区人员密集,就算待在屋子里,别人有心用魂力探查,几无秘密可言。
现在练刀,反而字漏底牌。
正夹着苦瓜炒蛋下饭,忽然看到三名文士打扮的年轻人走进来,互相有说有笑,眉间喜色洋溢,看起来十分兴奋。
说起来,又有哪个上了霄山的年轻人,会心如古井呢?秦飞这样的土包子,在看见重霄宗的恢弘大门,神妙无比的传送阵法,以及无数青俊时,内心同样波澜澎湃。无非是按捺得好,才相对平静。
那三名文士一起取了餐,好巧不巧的,就坐在了秦飞正对面。
还善意的打了个招呼:
“在下白乐天。”
“在下杜子美。”
“在下顾夕阳。”
三人俱是文采风流之辈,个个相貌堂堂,剑眉星目。其中白乐天明较为外向,笑意明朗。而杜子美看起来则是少年老成,似有城府。而顾夕阳则是微笑间带点叹惋,略显伤春悲秋。
秦飞记得,这三人都得了“诗绝”提名,皆是出口成章的才学之辈,分列二三四位。于是招呼一声道:“三位公子诗传天下,久仰久仰。在下……秦飞。”
已经上了霄山,隐瞒什么的就太过矫情。不过坦然相见。
三位年轻诗人本来自己聊着话题,坐下来时并没刻意去想,夹得两口菜,才猛然惊觉,愣愣的看着眼前之人。
白乐天眨了眨眼:“这位公子,刚才好像听你说,你叫秦飞?”
“昂,是啊。”秦飞端着碗扒饭,发音不清的点了点头。
“哪,那个秦飞?”白乐天有些发懵,杜子美则是面色平静的看着,还好整以暇的喝了一勺汤,顾夕阳看起来反而有几分兴奋和疑惑。
秦飞嘴角勾起一抹俊逸的微笑,他现在的扮相,俨然一个江湖少侠,还是特帅气的那种。和传说中的秦将军,显然不是同一个类型。
为了省去尴尬,秦飞索性开个玩笑:“纯属路过,碰巧同名。”
白乐天“喔”了一声,其余两人神色不一,看起来各有判断。杜子美悄悄问声:“不知秦公子,是以何名目上的霄山?”
这么简单的问题,肯定难不倒秦飞,他顺嘴答道:“认识个重霄宗的前辈,替他捎点东西回来,碰巧赶上霄山之会,于是过来凑凑热闹。”
三位年轻诗人面面相觑,不知真假,但这位秦公子几人这么说了,也就没有深究的必要。无论此秦飞是否彼秦飞,竞逐刀绝之人,便将分晓!
于是回归话题,无非论一论诸项的人选,推敲一番谁更占优势。几番争执不下,杜子美有意问道:“秦兄以为,咱们诗绝提名的前四位,谁更有机会拔得头筹?”
诗绝提名的二三四位坐在跟前,那第一名的年轻人唤作李太白,年纪轻轻已被文坛中人誉为诗仙。
秦飞本来听他们说那琴棋书画,刀枪剑戟,还津津有味,一问到自己头上,难免摇头苦笑:“在下一介武夫,对诗词向来不感兴趣。杜兄问我,便如对牛弹琴,在下实在答不上来。”
杜子美其实有意试探,因为秦飞曾经在青苏赛诗会上夺魁,从传唱出来的诗篇看来,定然有些功底,眼前这位却说不感兴趣,着实令人费解。
顾夕阳皱了皱眉:“听秦兄言语,似乎对诗文之事颇为不屑?”
“……”秦飞心里哑然,话说你咋听出来的?
他也的确有这个意思。
“对诗文不屑,岂不是得罪天下文人?在下岂敢。”秦飞讪讪一笑,完全不敢承认。口诛笔伐,更甚于刀剑,他可不想被置身于风口浪尖。
在三位大才子面前玩文字游戏,无异于班门弄斧,任他辩解,那骨子里的瞧不起,依然展露无疑。
白乐天道:“秦兄想必是对文人墨客有些偏见——自古以来,武能安邦,文能定国。诗词固然是消遣玩乐之物,但除了寄托情怀,亦表达了文人们的志向和愿望。”
古往今来的确不少言志的诗文,或激怀壮烈,或婉转谏言,引人深思。
秦飞不能否认诗文的作用,可是亲眼看到大规模的年轻才子,对秋梦趋之若鹜,全然抛却青苏赛诗会的初衷,难免心生鄙夷。今年这一届的创作,还有不少晋级的才子干脆牵强解题,给秋梦写起了情诗。
于是笑而不语,低头吃饭。
白乐天见他居然不吱声,心里有些不爽,微愠的道:“秦兄为何如此傲慢?”
秦飞心里哑然,我这点傲慢又让你瞧出来了?
这才发现,跟前三人的感情神经,比自己敏感了一百倍。也难怪他们能成为名动天下的诗人,年纪轻轻便有无数佳作传世。
“各人选择不同,何来傲慢之说?”秦飞哈哈笑声,心思一转,想到了一个鬼主意,“呐,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一下三位。”
三人心底好奇,齐齐看着他。
秦飞于是接着道:“青苏诗人王顾之,曾写下‘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诗句,还请诸位品鉴一番。”
他们听到这句诗,皆是心里一惊,王顾之去年一首《从军行》轰动文坛,品鉴之语早有定论,然而看秦兄眼底狡黠,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于是由杜子美开口道:“金甲易损,头颅可抛,但戍边将士的报国意志不会减少!只要边疆忧患没有肃清,将士们绝不卸甲回乡!王公子的诗文,塑造了一批不畏艰苦、不怕牺牲的英雄,笔力雄壮,读来掷地有声,脑海中画面恢弘,引人振奋!实乃鼓舞人心的千古佳作!”
其余两人无声点头,自然有着相同的看法。
秦飞也颇为赞同的竖起大拇指,心说不愧是读书人,解读起来真他娘的到位。
于是话锋一转,认真的道:“假如临敌阵前,无数西界狼骑就在前方,用这句诗来鼓舞士气,是否合适?”
三位年轻诗人闻言,陷入了沉思。
战场吟诗,无疑是很多爱国诗人的梦想,思来想去,都没觉得有什么破绽,于是纷纷点头。
秦飞咧嘴一笑,然后摇了摇头:“战场上我们不念诗,因为好多将士不识字,也听不懂。”
他秦将军就是一大文盲,稍微复杂点的诗句,他听着完全懵逼,更不要说一些比他还文盲的兄弟。
杜子美显然没想到这一节,皱了皱眉,下意识想要反驳,却又不得不认同点头。于是诚心问道:“那秦兄以为,在战场上如何鼓舞将士?”
“那就……”秦飞忍俊不禁,自顾的笑起来,“很粗俗了——”
见他们满脸不解,于是压低了声音,捏细了嗓子道:“兄弟们,跟老子一起上,干死那些乌龟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