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你为什么离开呢?”秦飞无心欣赏后院景致,偶有提着宫灯的侍女行礼,皆点如过眼云烟。
秦云苦笑:“两年之前,我还是个劫宗,待在青禾城,压力太大了。”
以顶尖守护家族的标准来看,除非故意压着修为,简直就是个废物。
却不知两年前的秦飞,还是个小小的战芒,如今却生生把二星剑神给干趴下了。
“出了什么事么?”秦飞继续问道。
“呃……”秦云咬了咬牙,不知如何回应,“没什么。”
看样子是不打算说,秦飞也不追问,如果是大事情,问母亲便可。
走在秦府之中,竟有一丝熟悉的感觉,却又觉得格格不入。毕竟,秦飞从来没有属于过这里。只是这里有母亲的记忆,让他感到有一些亲切,脑海之中,甚至浮现出母亲小时候在秦府里玩耍的情景。
她是神品血脉,拥有先天的七星灵眼,一定是众星捧月的小公主吧?
经历大起大落,真不知道母亲现在怎么样了。
这是一处僻静的小院,院子里有一栋雅致的阁楼,灯光点点,分外静谧,有侍女左右伺候,看样子并不缺吃穿用度。
只是远远看去,觉得其中有一抹难掩的悲伤。或许是自己思念太过,想起了曾经的种种画面。
两人走进院子,并没有遭到阻拦,说是软禁,也没有护卫看守。或许是回来之后,秦筱陌也没有出去的心思。
阁楼门下有个丫鬟,见两名男子到来,先是一惊,认出秦云之后,才行礼称呼一声“二公子”。
秦云深吸一口气,生怕打搅了这院子的宁静似的,轻轻问声:“姑姑在么?”
用魂力探查极不礼貌,因此才需要问。
丫鬟脸上欣喜,点头道:“主人刚刚沐浴,正在二楼书房看书呢,要是知道二公子回来了,定会开心的。”
他们极为熟络,倒是不需要通报。
秦云“嗯”的应声,看了一眼秦飞,便一齐踏入阁楼,脚步轻轻的先后走上楼梯,来到二楼。
二楼分为正厅、书房、卧房,陈设雅致,其中还有许多小姑娘喜欢的精致摆件,皆细心打扫,有如全新。秦飞才登入二楼,身子猛的一颤,呼吸瞬间急促起来——摆在正厅当中的,赫然就是那一副隐含血光的苍雪玄甲!
鲜红的缨穗,似有生命般拂动。
刀痕道道,记载着那一段峥嵘岁月。
当年秦萱以六百万巨款,在丽疆将之买下,最终摆在了这里。
书房之中缓缓传来清脆的书页翻动声,似乎全神贯注,并没有察觉有人上楼。萱儿曾说,母亲修为尽散,变成了不能修炼的普通人,两人脚步甚轻,因此不被察觉。
秦云走到那门边,眼里满是欣喜的唤声:“姑姑,我回来了!”
“唔?”
书房之中,浅黄色的光芒石散发出柔和的光芒,一名容颜绝丽,脸颊清瘦的女子正半依卧榻,捧书而阅。她穿一身翠竹布裙,清新而婉约,勾勒出其美妙的身段。三千青丝用一支玉钗随意挽起,有丝丝散落,反而有一种憔悴之美。
女子面貌年轻,若不是鬓发间透出丝丝银光,大部分人都以为她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
只是她宝石般的眸子,似乎承载了太多岁月的哀伤,让人触之不忍。
“是……云儿?”秦筱陌看着门边的年轻人,眼里惊喜的同时,又透出些责怪和担心,“你回来啦,这两三年,你跑哪里去了?担心死姑姑了。”
“在幻海历练呢!”秦云挠挠脑壳,嘻嘻发笑,走上前的同时,从虚界取出一摞书籍,有的装裱精致,有的沉淀岁月,“刚到青禾,就来看姑姑啦——吶,这是我在幻海寻来的,有《西厢记》、《漱玉词》、《沧浪诗话》,都是咱们这边很难找的书。”
秦筱陌喜读书,也难得这个侄子有心,她抿唇轻笑,好似天山的雪莲,唇线优雅,让人沉浸其中:“亏是云儿有心——回来吃过饭了么,我这有你还吃的肉松饼,你快坐下吃些。”
说着就拉开侧柜抽屉,取出一个精致的食盒来,置于那小桌上,招呼秦云坐下。
秦云满心欢喜,偏头一看,却没见青云公子跟着进来,于是冲外头唤了一声:“青云公子,你快进来呀,我姑姑做的肉松饼,是青禾城最好吃的!”
“肉松饼……”
绕是秦飞心性如钢铁般坚韧,强忍了无数个日夜的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掉落下来。
神木大营里的莫晓晴早已泪流满面,抽泣着道:“我以前做了好多小吃给相公,相公偏偏喜欢吃肉松饼,他虽然失忆了,但他还记得喜欢吃的东西,因为那是……那是……是娘的味道!”
徐青纱连忙抱着哭泣的晴儿,宽慰道:“晴儿不哭,咱们相公找着娘了,大家应该高兴啊。”
莫晓晴哭成了泪人,哪里停的住:“从认识相公开始,就知道他要找娘亲,第一年他替我找着了爹,后来南征北战,他身上扛了多少事情——从逃出诺鲁克到现在,他四年做了别人四十年四百年都做不完的事。相公心里一定有许多苦……可是他从来都不说……呜呜呜!”
“好啦好啦,我们不都一直陪着相公么?”徐青纱轻拍她的背脊,只是劝说之际,看着那光幕的视角模糊,自己也被夫君的情绪感染,一时泪目。
向来最理性的徐青纱都落泪,神木大营的近千将士看到这一幕,哪里还忍得住。
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嚎啕大哭起来:“我也想娘了,我想回家,想吃娘做的菜……”
有战神府的学员哭得不成样子:“我临走时,我娘还塞给我一张云晶卡,让我随便用——就两千块,那是……是家里攒了一年的钱啊。”
两千块,还比不上战神府里一个铂金任务的奖励。
“她让我打完仗早点回家,我,我可能回不去了啊……”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就连最为刚强的柳绝情也凤目含珠,吸了吸鼻子,除了在长安号上被秦飞亲吻时流泪,这似乎是她四年来,第二次哭泣。
只是柳绝情的嘴角,勾起来一抹好看的微笑——夫君,我替你高兴!
定南疆、收苔岛、灭西界,破炎墟。
涂山之殇、贺兰之劫。
历经千难万难,几番死里逃生,就为了这一刻!
……
秦筱陌身子微探,看到外厅还有个人影,在楼梯口不敢过来,疑惑的看着青云公子道:“云儿,这是你朋友?我这院子,不是不许外人进来的么?”
除了冷月拥有空间本源,可以偷偷进来,其余外人,绝对不允许靠近秦筱陌的院子。秦政同意秦飞过来,就说明他已经信了!
秦家主在接待叶三公子的同时,也在布置接下来的计划。
用族内的通天石,来证明一切!
秦云不知道怎么说,只能催促一句:“青云兄,愣着干嘛,快过来呀。”
“……”
秦飞想要抹去脸上的泪水,但是往前走出两步,眼泪却越来越多,灯光闪烁,根本看不清路径,一吸鼻子,啜泣之声再也按捺不住,清晰的传到书房之中。
“你这位朋友,似乎有什么伤心之事?”秦筱陌似乎被这哭声牵动,眼眸盼盼,眉心蹙起,有些担心。
说话间已经起身往外走,看见一个面貌俊逸的短发青年,正泪眼朦胧的对着自己,像是在尝试平复情绪,但是胸口急剧起伏,越发停不下来。
他的嘴角努力的想勾出一抹微笑,但是颤抖之间,有无限的委屈和依恋。让这一抹笑容始终无法完整,就像这个家,十七年来一直残破不堪。
“你……”秦筱陌凤目疾颤,一下子愣住了。
秦云看到这个架势,哪还不知道,于是给这母子二人空间,悄无声息的退去。
“你是?”秦筱陌目光盼盼,声音清越如铃,十分急切。
他手指颤抖,把藏在衣襟里的九曜石名牌扯出来,银白色的九曜石上,正是“秦飞”两字清晰的字迹,在温和的光芒中,闪烁着点点星辉。
秦筱陌抿着薄唇,银牙紧咬,向前疾走三步,在秦飞跟前凝眉又仔细打量了一遍,才颤颤巍巍的伸出白皙的手掌,轻触这已经长大的轮廓。
只是触碰的瞬间,秦飞就分辨出了那尘封十七年的感觉,这是娘,这是我娘!
我不是个没娘的野孩子啊!
“你是秦飞?我的飞儿!”秦筱陌小口微张,气息起伏,葱白的玉指颤抖起来,捧着秦飞的脸,细细抚摸,凤目之中,两行清泪滚落,嘴里不住呢喃,已是由心的哭腔,“飞儿,我的飞儿……呜呜,我的飞儿!”
想起当年分别的情景,秦筱陌一把抱住了思念了无数日夜的儿子,却是歉疚满满的道:“娘当初不应该丢下你的,娘应该带你离开!娘不应该给你血脉,娘不应该相信他们的,是娘错了,是娘错了啊!”
原来秦飞的七星灵眼,竟是来自秦筱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