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挚抿着唇,身上黑气翻腾,眼眸中寒光湛然:“此一时,彼一时?”
“哈哈……”烈狂解释道,“彼时,我也如你一般,认为乌明雄罪大恶极,不可饶恕,但是……”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李挚一眼:“但是此时回想,云州城就在玄脉山东麓,手眼通天的陛下,竟容忍一介平民士族,残害近十万百姓——事后还兴师问罪,株连九族?”
“哈哈——”烈狂大笑,仿佛谈起了什么极为荒唐之事,“李将军你说,其中蹊跷何在吶?”
“……”
李挚虎目颤颤,一时言语不得。可是回过神来,心中愈发恼怒,“烈狂,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烈狂不是很有所谓的捧起茶杯,细细的呡了一口:“人还活着,就还能找回公道。如果赶尽杀绝,待水落石出时,你我岂不是一辈子睡不好觉?”
——
炎侯府偏厅里的气氛,有些奇怪。
论年齿,李挚年逾半百,烈狂不过是一介小辈。
论官职,李挚身为玄星禁卫大统领,为辰国首屈一指的大将。烈狂仅为兵部侍郎,无足轻重。
可是,烈狂却偏偏教训起李挚来。
僵持的情绪,就像是折磨人的冷战,让炎侯府内外的无数双眼睛,都死死的绷着。生怕一眨眼的功夫,这座恢宏的府宅,就会被两大神域强者的碰撞掀上西天。
直到……
“呼——”李挚收回目光,长长叹了口气,旋即摇头一笑,拍膝站起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我已将圣谕带到,还请炎关侯好自为之——如果云州百姓得知乌明雄在炎侯府,对他,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多谢大将军提醒。”烈狂见李挚离席,心说总算了解了此事,于是转而发笑,“大将军,不着急回去复命吧?”
“你小子……”李挚很难放下心头执念,摇头苦笑,“你就不怕老子手重,一下子把你打死?”
说话间,偏厅里风声一响,烈狂的大笑声从前院传来:“大将军,请赐教!”
“……”
李挚张了张嘴,可是却不知作何言语,看眼桌面茶香袅袅的杯盏,索性端在手里,将之一饮而尽。
口中应声:“来!”
——
炎侯府,前院。
烈狂已经不是第一次与李挚切磋,在玄星城供职,势必要经受皇权制约,以及来自各方的监视。
如今,烈家正在组建奔赴星海世界的新军,用脚后跟想都知道,烈家手里,一定掌握了大批星海物资。
可以提升修行者的资质,加快其修行进度。
必须通过反复试探,不停的切磋,才能掌握烈家的真实战力。
“烈家如此,当真不惧?”李挚站定,手中擎出一柄朴素的三尺剑,与他而言,用什么兵器都一样,只看当时的心情。
“问心无愧,有何惧哉?”烈狂手上一挽,擎出一柄四尺烈焰战刀,战意昂扬的道,“你又不是不清楚,烈阳的目标,已经不在这里。”
李挚眉目沉凝,可是心里的想法,却不能说出口:问题的症结,恰在于此。
星尘大陆,只是虚空世界的一叶浮萍,这里没有特别的修行法门,更无前沿科技,登陆这里,对实力强大的彼岸国,其实没有任何好处。
烈阳也不必在意,以为他拥有更高的舞台。
问题在于,烈阳有家,他的家族,是辰国的臣民。
而位居九五的第十九代辰帝,是一名雄才大略,意图鲸吞天下的盖世君王。
“那就等炎关侯回来,自己向陛下解释。”李挚似乎想专注于眼前的切磋,试图将话题抛开,“现在……我倒想看看你小子,最近又学了什么‘捞鱼’法门?”
“靠?”
烈狂原本严肃的表情,一秒破功,变得气急败坏,“哎我说,你堂堂玄星禁卫大统领,皇城之中第一高手,就这么没品位?还偷看老子与人切磋!”
李挚霸气回应:“依照辰国安全管理法令,我有权力监管选星辰内的任何事——你与那乌家老贼皆为神域修行者,两强相斗,我岂能熟视无睹?”
“信不信我把你打下鱼塘捞鱼?”烈狂可不吃嘲讽,“炎侯府的厨子来自寻龙城,做鱼有一手!”
“小崽子,几天不打,你还真欠揍?”李挚可没打算和烈狂磨叽,话音落时,背后黑翼铺展,奇异的黑暗能量化为片片飞羽,飘荡在炎侯府前院。
他身形一闪时,竟原地炸开一圈音爆,手捏三尺剑,白地里带出一道黑色的霹雳,直斩烈狂颈项。
砰砰!
砰!
烈狂得了许多来自星海的修行资源,修为突飞猛进,烈焰斩刀扬起璀璨的刀光,接连识破李挚的进攻轨迹:“李将军,听说那时候,你与大哥交情匪浅?”
“嗯,炎关侯十五岁第一次面圣,就是我将他带入金殿。”
李挚想起种种经历,不知不觉,已有十余年光景,“后来的鸿胪寺之会,十万大山傀儡之乱,都算有所交集。”
烈狂“嗯”的点头:“要不是你,当年大哥还进不去秦家密境。”
“昂,是有那么回事……”李挚说话间,又不知喂出多少攻击,凭他的实力,自然可以单方面吊打烈狂。
不过单人的胜负,并不能说明什么,李挚在星尘大陆的赫赫威名,并不需要通过击败一名小辈来证明。
更不会因为烈阳的璀璨绽放,而变得暗淡无光。
“有句心里话,我一直想问你。”烈狂与李挚斗作一团,对于神域强者颇为狭窄的炎侯府前院,刮起了黑红交错的凛冽风暴。
那些个家丁侍女,只看得见光影道道,碰撞之时的余威,都能撼得旁人脚下摇晃,站立不稳。
“有话就说!”李挚接连喂招,试图找到烈狂的极限,以推断对应天赋的烈家子弟,如今修行到了何等地步。
烈狂也十分享受这种被逐步压榨战力的感觉,就像是有一只有力的大手,牵着自己,不断突破武者的极限:“如果有一天,星尘大陆皇权颠覆,你该何去何从?”
“……”李挚眉目一寒,手下也不知是出现了偏差,还是有意为之,三尺锋芒咻的带出一道猩红的血线。
“嘿嘿。”烈狂的身形倏然闪现在正厅屋顶,而在他身形站定之时,看似完好的黑炎常服被划开了长长的剑口,横贯当胸!
剑口热辣的痛感,并未让烈狂感到惧怕,反而在鲜血泼洒之时,感受到了别样的兴奋:“李将军?”
“李家世受皇恩,李某会誓死效忠陛下。”李挚黑翼略退,脚掌轻盈点在炎侯府的大门之上,“你所言……是炎关侯的意思?”
烈阳对辰极的恨,从迎娶慈萱公主那天,就一直深刻人心。
那一天,他无视皇城禁令,罔顾皇族理解,甚至卡着时间抵达。霸道接亲之时,更未曾向辰极行礼。
星尘大陆之局,已从宗门争霸,逐渐转向辰家、烈家南北割据——说来亦是可笑,南阳北雨喜结连理,逼迫烈家对抗辰家,竟与当年苍狼国老皇帝之谋契合。
只不过主次有别,如今万事以烈家为主,苍狼国以及整个北境雪原,都是其坚强的后盾!星尘大陆除了浩辰宗,余下大小宗派,皆为烈家羽翼!
“他呀……”烈狂觑见李挚抬手,机警的顶出九龙神火罩——轰!
果不其然,一道暗藏的黑色剑芒快如闪电,正击烈狂当胸,那九龙神火罩应声而碎,好在烈狂挥刀格挡,再辅以身法腾挪,才卸开了其中力道:“他可没那意思,我之所言——哈哈,是这天下人的意思!”
搁在以前,烈家之人断然不敢如此放肆。然而大势所趋,迟早有黄袍加身之时!
李挚坐镇玄星城多年,早已听过无数相关论调,然而事关烈家,他也不敢以忤逆之罪论定。
斩得那些胡言乱语者,又能如何?
防人之口,甚于防川。
皆时江湖之人揭竿而起,替烈家喊上一声“不公”,哪怕星尘神域的强者尽出,恐怕也挽回不了倾颓的败局。
“到此为止吧……”李挚将三尺剑收回虚界,眼前的烈狂越发激动,两人切磋之时,早已有不少修行者在外围观看,哪还听不见其中的言语?
若是任由其肆意妄言,怕是会蛊惑人心。
辰国经营千年,不知有多少暗流涌动,有些人巴不得借此机会,爬上另一条大船。
“那可不行。”烈狂一刀掠斩,宛如在半空里划出一刀弯月,直劈李挚面门,“大哥交待过了,如果有人前来驱赶乌明雄,就势必要与之论个长短,最好——要让天下人知道,当年的的真相,被埋葬了多少!”
李挚黑翼一合,宛如一面混元的黑盾,将烈狂的一刀抵御在外。他视线扫向炎侯府外围,那里有无数个气息:“无论过去怎样,现在国泰民安,便是最好的结果。你们,又何苦步步紧逼?”
“步步相逼?”烈狂嘴角扬起,露出一抹张狂的笑意,他背后的火羽忽然绽放出数倍炎光,上半身衣衫霎那间被烧破大半,“看样子,大哥还是太仁慈——现在我就让你瞧瞧,什么是步步紧逼!”
李挚正惊疑间,只见烈狂收刀行礼,神色肃穆的道:“烈焰城烈狂,向你发起——嘿,修行挑战!”